李文的掌心还托着那粒翠绿光种，血从指缝间滑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点。他没去擦，只是盯着呼衍枭胸口那块搏动的青铜残片。两人之间隔着三步，风停了，沙也不动了，只有星纹在皮下流动的声音，像细雨敲瓦。
他抬起左手，将光种按向眉心。
皮肤接触的瞬间，光种化作一道绿流钻入颅骨。他浑身一震，膝盖发软，却硬撑着没倒。左眼突然发烫，瞳孔深处浮现出细密星图，一条条银线自行排列，勾勒出十二个方位。右眼则陷入黑暗，眼白褪尽，只剩一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像是把夜空凿穿了一个洞。
双门成。
呼衍枭后退半步，残影左臂剧烈抖动。他没料到这扇门竟是以人为基。那不是阵法，不是祭坛，是活体承载。李文站着，就成了门柱。
云姬踉跄上前，鼻腔渗出血丝。她仰头看着那两扇悬于李文双目之上的无形之门，嘴唇动了动。空间裂痕正从地面蔓延上来，像蛛网爬过镜面。神树幼苗的根须暴露在外，每一根都在抽搐，仿佛被两股力量拉扯。
“频率不对。”她声音发颤，“左门快半拍，右门慢三息，再这样下去，门框会自己撕碎你。”
李文没回应。他能感觉到，左眼连着现实，右眼通向混沌。两边都在拉他，一边要他清醒，一边要他沉沦。他咬破舌尖，用痛感锁住意识，右手缓缓抬起，木剑残柄指向地面。
“来。”
赤奴立刻引弓，箭尖搭弦，星芒缠绕其上。他身后，三百羌骑已列阵完毕，弓弦拉满，箭雨蓄势待发。他们不问为何，只等一声令下。
云姬闭眼，指尖在空中划动，感知着两门之间的频率差。她猛地睁眼：“左门第三环，嵌合点偏移七寸！需要外力校准！”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齿轮，表面刻满断裂的符文，边缘磨损严重。这是她当年被囚地宫时，从祭坛底座拆下的零件。她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这里。
她助跑两步，将齿轮狠狠掷出。
齿轮旋转着飞向李文左眼对应的虚空，撞上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弹了一下。云姬脸色一白，几乎跪倒。她强行稳住身形，双手合十，猛地向前一推。空间在她掌心扭曲，齿轮再次弹起，这次精准嵌入左门第三环的缝隙。
嗡——
低沉的鸣响扩散开来，地面震动减弱。双门频率开始同步，撕裂的痕迹停止蔓延。李文松了口气，肩头一沉，差点跪下。他撑住木剑，才没倒。
“成了？”赤奴低声问。
“暂时稳住。”云姬喘着气，“但门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确实。混沌之门深处一片死寂，黑雾翻滚却无动静。现实星门映着星图，却没有信息流入。呼衍枭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你不过打开坟墓的门。”他说，“里面埋的，是你自己。”
李文没理他。他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双门交汇处。光种在他识海中悬浮，绿光缓缓扩散。他以它为引，主动探向那片虚无。
刹那间，星图碎片如潮水涌入。
十二个坐标在脑海中重叠，每一处都对应一株神树的位置。气运长河显现，从西域蜿蜒而出，贯穿三界，最终汇入一个无法直视的中心。他看见无数条支流，每一条都连着一个世界，有的枯竭，有的奔涌，有的正在断裂。
一幅诸天万界的雏形图，在他意识中缓缓展开。
他睁眼，声音很轻：“不是坟墓……是起点。”
话音未落，混沌之门猛然一颤。
黑雾翻滚加剧，门沿扭曲，一只手臂从里面探了出来。不成人形，关节反向弯曲，皮肤灰白如尸蜡，五指分裂成八根细长触须。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肢体挤向门缝，像是某种东西正试图爬出深渊。
“放箭！”赤奴大吼。
第一箭离弦，星芒缠绕箭身，直贯门枢。撞击瞬间炸出一圈白光，短暂清空了门心区域。但不到半息，黑雾再次涌上。
李文单手划地，木剑残柄在沙上画出一道弧线。残存的植物根须从地下钻出，迅速编织成网，贴在现实星门边缘，形成一道绿色结界。这结界不强，但能延缓混沌渗透。
“三叠阵！”赤奴挥手。
三百羌骑分三列，前排跪射，中排平射，后排高抛。箭雨升空，在星芒加持下连成一片光网，落向混沌之门边缘。每一支箭落地，都炸开一圈微光，暂时封住裂缝。
可门太大，箭太少。
一只异形的头颅终于挤了出来。没有五官，只有一圈环状口器，内里布满螺旋利齿。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门沿的裂缝瞬间扩大。
李文咬牙，右手一抖，将木剑插进身前沙地。他双手结印，引导体内残余星纹流向双目。左眼星图加速旋转，现实星门的光域扩大半尺；右眼漩涡加深，混沌之门的吸力增强，竟将那只头颅往回拽了一寸。
“它在拉东西进来，也在拉东西回去。”他低声道，“门有双向力。”
云姬听懂了。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看向赤奴：“别光封！让它吐！”
赤奴立刻改令：“换破甲锥！射门心！”
新一批箭矢上弦，箭头加粗，专为穿透设计。三轮齐射，全部集中门枢。第七箭命中时，混沌之门剧烈震颤，那只头颅被硬生生扯回黑雾之中。
门沿裂缝开始收缩。
呼衍枭盯着这一幕，胸口的青铜残片突然剧烈搏动。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掌心浮现出一道血符。他正要掐诀，李文猛然转头，左眼星图一闪，一道光束射出，精准击中他手腕。
血符溃散。
“你动一下，我就让光种引爆。”李文说，“它现在连着我，也连着你那块残片。你死，它也死。”
呼衍枭僵住。
战场暂时稳住。羌骑继续轮射，箭网不灭。云姬靠在一块岩石上，喘得几乎睁不开眼。她看着李文的背影，那双眼睛还在发光，像是把整个星空装了进去。
“你能撑多久？”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门开了，就得有人守着。”
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里原本有光种的痕迹，现在只剩一道淡绿印记。他知道，那不是结束，是转移。精灵们的意志已经融入星门，成为结构的一部分。
他还知道，这扇门不会一直安静。
十二个世界，十二株神树，气运长河奔涌不息。有人在等这扇门打开，也有人在等着它关闭。
赤奴走过来，递上一壶水。李文没接，只说：“让骑兵轮休，每刻钟换防。箭矢不够了，就用星纹刻符，照样能封。”
赤奴点头，转身去安排。
云姬忽然抬头：“你看到了什么？在门后面。”
李文沉默几息，才说：“地图。”
“什么地图？”
“诸天的地图。”他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这里，是起点。”
他的指尖落下，正对着混沌之门的中心。
那里，黑雾微微凹陷，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