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的路上,我才有空问帆哥。
“爷爷是退休干部,每年都有固定体检的,所以,这次就算是不好的东西,应该也算是发现得早吧?”
帆哥的表情有点凝重:“老爸的朋友说,算中晚期了,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还没转移。
他也觉得奇怪,一般老年人新陈代谢慢,即使发现了癌变,也没那么快长到这么大……
他怀疑是跟爷爷这几次感冒有关系,感冒本来就是呼吸道的感染,可能加重了肺部癌变的过程……”
所以,相熟的医生已经告诉我们了,就是肺癌,中晚期。
本来老年人的病程会慢点,但是爷爷的这个发展得很快。
都不是好消息。
到医院的时候爷爷盐水已经到最后一点了,吸了氧,爷爷精神好多了,也不见多影响情绪。
还问我去舅舅家玩得怎么样。
只是说话还是有点没力气,脸色依旧不好。
奶奶说,这几晚,都没怎么睡着过,咳嗽太熬人了,一躺平就咳个不停,根本没法睡。
这个我有过体会的,我上次只是肺炎,都感觉咳没了半条命。
爷爷这样子,咳到人缺氧,昏过去,肯定更没法睡,更难受。
顾爸爸看我们来,把最后的手续去办掉了。
帆哥负责开车,我坐副驾驶,顾爸爸在后座照顾爷爷。
不知道这次过去需要多久,我们给顾爸爸也带了一包行李。
两辆车开过去,路上照顾爷爷不方便,这次去住院,帆哥的车先征用了。
我们直接去了肿瘤医院。
顾爸爸已经联系好了。
这就是当年的学霸的人脉,整个h城的医疗系统里,他都有认识的人。
顾爸爸闲聊的时候说,就他这种回县城老家开个诊所的,已经是同届里,发展最差的那种了。
帆哥我给我说过,因为顾爸爸是独生子,当年他毕业的时候,本来可以赴港交流的,爷爷那个时候出了点小车祸。
顾爸爸觉得,父母在,不远游,就直接回来了。
刚开始还在医院干过,后来才自己出来开诊所的。
春节期间医院床位不算紧张。
住了三人间,给爷爷办好了住院手续。
今天已经太迟了,顾爸爸让我们俩先回家,他跟爷爷住着。
爷爷一路都吸着氧,到医院也安排了吸氧,精神状态好多了。
我赶紧问爷爷明天早餐吃什么,我做好了送过来。
爷爷本来想大笑一下的,结果呛了一下,又咳嗽,我赶紧过去拍背。
爷爷喘匀了气,小声说:“我也享受下病号的待遇。欢欢面条送过来会不会不劲道了,要不饺子?”
我跟他说,面条可以汤、面分开装,饺子也可以。
最后爷爷选择了汤面。
晚餐顾爸爸叫了一些来吃的,爷爷说不好吃。
今天太迟了,就这么凑合了,我反正还没开学,就跟爷爷说,以后我来送三餐。
爷爷很开心,但是表示太麻烦了,中餐就算了,一天让我跑三趟,奶奶要骂他的,早餐和晚餐就好了。
帆哥说他负责做车夫。
因为肿瘤医院比城西的医院离我们住的地方远,如果坐地铁,要一个半小时,但是开车不堵的情况下,40分钟就够了。
其实我们都是觉得,得为爷爷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安定。
我们两个没计划这么早回来,回来得又这么匆忙。
好在吃的东西管够。
老住户有些回农村过年还没回来。
租户们都还没开工,也都空着。
所以整体上,幸福里小区要比平时冷清。
连大门口的红色春联都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孤寂了。
隔壁的严娟艳和周成东他们过年回家摆酒去了,年假婚假一起休,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会回来。
艳艳还给我发了她的婚礼照片。
农村里,背景比较乱,但是很热闹,很喜庆。
她刚刚有点凸起的肚子,藏在巨大的裙摆下面,看不到,脸上的幸福藏不住。
我回家之前给她的门上也贴了大红福字,现在两个门都红艳艳的,挺有过年的氛围。
回家草草收拾了一下,帆哥开车辛苦了,我让他先休息,我做个简单的晚饭。
他把我从厨房拉出来了:“我还不知道你,肯定从今天上午下车开始起,就忙活了。
老妈是不进厨房的,所以午饭肯定也是你烧的,那么多东西都规整好了,你也是主力,还洗了那么多衣服,已经够忙的了。晚饭我来。”
说完还给我捏捏肩膀,嗯,手劲儿适中,很舒服。
我也不跟他矫情了,回房间收拾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了。
一整天埋头做的事情比较多,脖子有点不舒服,收拾了一半,躺床上“回血”。
本来想刷刷朋友圈的,想想爷爷的病,打开搜索软件,看了半天相关疾病的治疗方式,每个网页打开前都得好好甄别,因为总有广告软件,以出其不意地方式突然出现,然后介绍给你非常神奇的癌症治疗方式。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广告领域里,人类已经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治疗方式,攻克了癌症,尤其打着传统中医疗法的旗号的广告,特别多。
看得头疼。
突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监控视频。
手机也难得给力地没有卡顿。
天已经黑了,有积雪映着村子里刚装的路灯,倒也看得清楚,大门关着,贴着的春联被风吹走了半张。
人真的是奇怪的动物。
看别人的故事的时候,不管是小说还是影视剧,都喜欢看快意恩仇,仇人的下场要越惨越好,很爽,很痛快。
可我没有觉得痛快。
我刚过了一个丰富而精彩的春节,如果不是因为爷爷生病,这将又一次刷新我春节的幸福指数排行榜。
现在看着监控里破旧的院门、挡不住风的围墙,简陋的春联,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并没有因为仇人过得不好而觉出爽感来。
我难受。
难道就因为,跟我有仇的那个人,是我的血脉至亲吗?
我明明还恨着她,明明哪怕她死在我面前了,我都不会心疼。
可是,看着她依旧简陋的生活,我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我只是过好了我的日子,我没有报仇。
对,没什么仇恨,我早就放下了,我只是有着每一个普通人应有的同情心,看不得陌生人受苦罢了。
调整好情绪之后我又看了一眼监控,准备退出。
院门打开了,晚上的画质不太清楚,但能看得出是孙天宝,穿着一身新棉衣,像是吃饱了要出去找什么人去玩。
刘翠云出门,招呼了一句什么,监控声音我没开,猜想也是嘱咐早点回来。
刘翠云也穿着一身新衣服。
看来孙天宝真的是有好好在打工。
心里突然就好受一点了。
然后就开始狠狠地鄙视自己,愤愤地关掉监控,甚至有卸载软件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