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的硝烟尚未在卡利姆北部的荒漠中完全散去,那股混合着航空燃油、炸药和烧焦泥土的刺鼻气味,依旧顽固地萦绕在“秃鹫峡谷”的每一个角落。二号指挥所内,气氛却与之前的死寂和之后的狂喜截然不同,一种压抑着的、近乎宗教般的敬畏感,在昏暗的岩洞中弥漫。
桑托斯将军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那名最信任的、负责通讯的年轻军官。他面前那台曾接收到神秘预警的终端,此刻正发出规律的、等待连接的提示音。将军的坐姿僵硬,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那张被非洲烈日和权力斗争刻满沟壑的脸上,此刻看不到丝毫平日的杀伐果断,只剩下一种朝圣者般的紧张与虔诚。
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下来。没有视频,只有一片深邃的黑色背景,以及一个经过处理的、略显失真的男性声音,通过加密信道传来,带着一种跨越大陆的遥远感,却依旧冷静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将军,看来,我们都有幸没有成为昨天新闻的一个注脚。”
声音响起的瞬间,桑托斯将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绷直了脊背。就是这个声音!冰冷,精准,不带任何多余情感,却比任何咆哮和威胁都更具穿透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开口时,依旧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阁下……感谢您……您救了我和我众多部下的生命。这份恩情,卡利姆北部军区,永世不忘。”他用了“阁下”这个敬称,姿态放得极低。
“各取所需而已,将军不必挂怀。”对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只是恰好,不喜欢看到既定的棋局被一些不入流的卒子搅乱。”
棋局?卒子?桑托斯将军的心猛地一跳。对方言语间透露出的那种居高临下、将一场血腥空袭视为棋局博弈的视角,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情报贩子或者邻国观察员该有的口气。
“阁下……恕我冒昧,”将军斟酌着词句,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您……是如何得知那次空袭的?如此精确的时间、地点,甚至……攻击方式?”这是萦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也是恐惧和敬畏的来源。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桑托斯将军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额角的冷汗几乎要汇聚成流。
“将军,在你看来,什么是情报?”那个声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桑托斯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是耳目,是敌人的动向,是战场上的先知……”
“不。”对方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只是表象。真正的情报,是流淌在这个世界血管里的血液,是无数看似无关的事件背后,那根无形的因果之线。有人能看到表象,而有些人……能看到线,甚至,能轻轻拨动它。”
能看到线……甚至能拨动它!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桑托斯将军脑海中炸响!他猛地想起空袭前对方那句“风暴来自东南方向”,想起对方提醒他利用老旧防空导弹创造奇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情报获取,这近乎……预言!或者说,是一种对命运轨迹的洞察和干预!
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所在的这片大陆,充斥着各种古老的信仰和神秘传说,对于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人们往往怀有最原始的敬畏。
“您……您是……”将军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一个在非洲部落间流传甚广、代表着超越凡人智慧与力量的词汇,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是什么并不重要,将军。”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依旧平稳,“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卡利姆的价值,也看到了你,桑托斯将军的价值。不仅仅是你手中的枪和士兵,更是你脚下这片土地蕴藏的东西。”
土地蕴藏的东西?桑托斯将军立刻警觉起来,作为掌控一方的军阀,他太清楚自己地盘上那些引来无数贪婪目光的矿藏了。
“阁下指的是……”
“东北部,靠近边境的那片红色丘陵地带。”对方的声音精准地报出了一个区域,那里正是他控制区内几个未经详细勘探、但一直被地质学家怀疑蕴含丰富稀土和稀有金属矿脉的区域之一!“那里的泥土,颜色比别处更深,夜晚偶尔会有一种……微弱的、特殊的辐射读数。将军,你守着一座沉睡的金山,却还在为几车军火的款项发愁。”
桑托斯将军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对方连具体区域和地质特征都一清二楚!这绝无可能是通过常规侦察手段能获得的!难道真如他所想……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朋友,在这片大陆上。”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力,“一个能确保资源顺利开发,并能应对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的朋友。而你,将军,刚刚向我证明了你的价值和你对承诺的重视。”
“作为回报,也是作为友谊的见证,”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施舍,却又让人无法拒绝的平静,“我可以向你提供,未来三个月内,‘解放阵线’针对你主要据点和补给线的三次主要袭击计划。包括时间、兵力和大致进攻路线。”
三个月!三次主要袭击计划!
桑托斯将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如果之前空袭预警是救了他一命,那么这三条情报,就是送给他一场足以扭转北部战局的辉煌胜利!这简直是……神之恩赐!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刻都被这无法拒绝的“礼物”碾得粉碎。与这种近乎神只般的力量为敌?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几乎是扑到通讯终端前,用带着颤音、却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阁下!从今日起,您就是我桑托斯,是卡利姆北部军区最尊贵的朋友!不,您是我们的‘神使’!您所指的那片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未来发现的一切,都将由您优先开发!我以我和我家族的荣誉起誓,只要我桑托斯还站在这里,您在卡利姆的一切利益,都将受到最严密的保护!任何敢于觊觎者,都将被视为对我本人的宣战!”
他用了“神使”这个词,带着非洲部落对超自然力量的最高敬畏与崇拜。
通讯那头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对“神使”这个称呼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淡:
“很好。具体的合作细节,会有人与你联系。记住你的承诺,将军。神的眷顾,从不会降临在背信者身上。”
“咔哒。”
通讯中断了。
桑托斯将军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对着已经恢复沉寂的终端,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岩洞里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掌心全是冰凉的汗水。
他走到岩洞入口,望着外面苍凉、贫瘠却又蕴藏着无限可能的红色土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了命运咽喉的兴奋,以及一种攀上了难以想象之高枝的眩晕感。
“传我的命令,”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封锁东北部红色丘陵地带,划为军事禁区。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将军!”身后的军官肃然应命。
桑托斯将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尘土味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知道,卡利姆的天,要变了。而他桑托斯的命运,也将随着那位神秘“神使”的降临,驶向一条他从未想象过的、波澜壮阔的航道。
那座沉睡的红色金山,就是他献给神使的,第一份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