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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宋茶事案 > 第111章 釜底抽薪暗箭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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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虎子受惊发热一事,如同一声警钟,在太平茶舍众人心头重重敲响。对手的卑劣与无所顾忌,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陈舵那边很快传来消息,那几个撞倒虎子的陌生人,确是生面孔,行事狡猾,未留下明显线索,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更印证了赵令渊的判断——对手并非乌合之众,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暗中势力。

郭大釜依言,每日扛着他那些木工家伙什,在虎子家附近“做活”,实则暗中守护。他性子虽直,却也粗中有细,并未打草惊蛇,只是那魁梧的身形和偶尔扫向四周的锐利眼神,足以让寻常宵小退避三舍。虎子的烧退了,但孩子受了惊吓,变得有些怯生,往日在茶舍廊下的朗朗读书声,也沉寂了几日。

柳明远心中愤懑难平,却也知此刻更需冷静。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教习蒙童和整理书稿中,唯有在知识的传递与文字的方寸间,才能暂获内心的安宁。然而,他敏锐地察觉到,茶舍的日常,正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侵蚀。

先是供应茶舍日常用度的几家商铺,陆续传来不太好的消息。

这日清晨,负责采买的伙计空手而回,面带难色地对陆九娘禀报:“陆娘子,城东那家专供咱们‘玉泉山’水的车行,说近日水源紧张,要优先供应几位老主顾,咱们茶舍的份额……要减半,价还涨了三成。”

陆九娘蹙眉:“玉泉山水清冽甘甜,最宜烹茶。他们可说了缘由?”

伙计摇头:“只说是东家的意思。”

紧接着,午后时分,长期为茶舍提供上等木炭的炭行掌柜亲自登门,一脸歉意地表示,因“山路受阻”,品质最佳的银霜炭供应将中断,日后只能提供次一等的灶炭,望茶舍谅解。

这还没完,傍晚时分,就连平日里关系融洽、时常送些时鲜菜蔬来的城郊农户,也托人带话,说家中田地“被人看了”,今年的新茶和菜蔬,怕是难以像往年一样足量供应给茶舍了。

水源、燃料、食材……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问题!这绝非巧合!

郭大釜气得哇哇大叫:“断水断炭断粮!他娘的,这是想把咱们往死里逼啊!有本事明刀明枪跟老子干一场!”

柳明远心头发冷,这是一种更为阴险、也更难防范的打压。不与你正面冲突,却悄无声息地掐断你的生存命脉,让你在日复一日的窘迫中自行消亡。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赵令渊听完众人的汇报,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眸深处那抹寒意更重。他走到茶舍储水的大缸前,舀起一瓢水,看了看,又嗅了嗅。

“水,暂时可用汴河水沉淀过滤,虽不及山泉,亦能应付。”他放下水瓢,对陆九娘道,“九娘,我记得你曾研究过用竹炭、橘皮等物净化水质之法?”

陆九娘点头:“确有此法,只是工序稍繁,出水量不大。”

“无妨,暂解燃眉之急。”赵令渊又看向郭大釜,“老郭,木炭之事,你可有办法?”

郭大釜拧着眉头,猛地一拍大腿:“俺记得城西瓦子后面有一片废窑,早年产过一种‘石炭’,虽烟气大些,但耐烧!俺去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改改炉灶,把那石炭用起来!再不济,多收些废旧木料,俺也能改造成耐烧的炭饼!”

“好。”赵令渊颔首,最后看向柳明远,“明远,你与左邻右舍相熟,打探一下,除了那几家,是否还有其他可靠的食材来源,哪怕是零散农户也好。另外,将此事,以及虎子受惊、供应受阻等情由,一并详细记录下来。”

柳明远立刻明白,赵先生这是要留存证据,同时也在积极自救,并未坐以待毙。他郑重应下:“学生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太平茶舍仿佛进入了一种“战时”状态。陆九娘带着伙计们尝试用竹炭、沙砾多层过滤汴河水;郭大釜一头扎进后院,叮叮当当地改造炉灶,试验他那“石炭”和“再生炭饼”;柳明远则一边教书,一边走访相熟的街坊和农人,寻找新的供应渠道,并将每日发生的异常细致地记录下来。

茶舍并未因这些困难而关门歇业,依旧每日开门迎客。只是那茶汤的滋味,细心之人能品出与往日略有不同;那炉火的气息,也偶尔带着一丝石炭的烟火味。赵令渊对此并不讳言,有茶客问起,他便坦然相告,只说近日供货有些波折,正在设法解决。

这份坦然,反倒赢得了许多老茶客的理解与支持。苏老夫子拍着桌子怒道:“龌龊伎俩!见不得光!”刘翁则默默让家仆送来了两筐上好的果木炭。就连一些普通的市井百姓,听闻茶舍困境,也主动将自家富余的菜蔬、鸡蛋送上门来,虽杯水车薪,却情意深重。

这份来自市井的温暖,让柳明远深受感动。他更加勤勉地记录着,不仅记录打压,也记录下这些珍贵的善意。

然而,暗处的冷箭并未停歇。

这日,柳明远正在教孩子们认字,忽听茶舍前堂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衣着光鲜、面色倨傲的年轻人,带着几个随从闯了进来,自称是“茶马司”新任的巡检官。

那年轻人目光扫过略显清减的茶舍,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扬声道:“本官奉命巡检各茶坊、茶舍,查验茶引、税凭,并核验茶叶品质!尔等近日所用之水、之炭,似乎与登记在册的产地、品类不符啊?这可是涉嫌偷漏茶税、以次充好之罪!”

他身后的随从立刻如狼似虎地便要上前翻查账册、查验茶叶。

柳明远心中一凛,真正的杀招来了!利用官面上的权力,以“合规”之名,行打压之实!若被坐实罪名,茶舍轻则罚款停业,重则可能被吊销茶引,彻底断送根基!

一直静坐于庭院茶树下的赵令渊,此刻终于缓缓起身。他步履从容地走入前堂,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年轻的巡检官。

“这位官人,”赵令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堂内的嘈杂,“太平茶舍的茶引、税凭,一应俱全,随时可供查验。至于近日用水用炭之事,乃因原有供应商无故毁约,迫不得已之下,方行的权宜之计。此事,茶舍上下、左邻右舍皆可为证。官人若要核查,不妨先查一查,那几家商铺为何突然集体毁约,背后是否有人指使,行那垄断逼迫之事?”

他语气平和,言辞却如刀,直指要害。那年轻巡检官显然没料到赵令渊如此镇定且反将一军,脸色微变,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赵令渊不等他反应,继续道:“况且,茶税之基,在于茶叶本身交易数额与品质。我太平茶舍所用茶叶,皆来自瑞王府核准的官焙,品质如一,有目共睹。官人不查茶叶根本,却纠缠于烹茶之用水、之薪柴,岂非舍本逐末?莫非……是受了何人指点,特意来此寻衅?”

最后一句,已是毫不客气的质问,目光如电,直刺那巡检官心底。

年轻巡检官被赵令渊的气势与理据慑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接到的指令确实是来找茬,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难缠。周围茶客们也纷纷投来质疑与不满的目光。

就在他骑虎难下之际,茶舍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此处好生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瑞王府的张管事身着常服,迈步而入。他先是淡淡地扫了那年轻巡检官一眼,随即对赵令渊拱手笑道:“赵先生,殿下听闻茶舍近日有些小麻烦,特命在下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料理的?”

张管事的突然出现,如同定海神针。那年轻巡检官顿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再也顾不得逞威,连忙带着随从灰溜溜地告退离去。

风波暂息,但茶舍内的气氛并未轻松。众人都明白,官面上的打压虽被暂时逼退,但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断水断炭是釜底抽薪,利用官面权力是借刀杀人,对手的招数,一环扣着一环,阴狠而周密。

柳明远看着张管事与赵令渊走入内室密谈,又看了看庭院中那株在接连风波中依旧星辉流转的太平茶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场由茶政新政引发的、交织着商业利益、官场争斗与人性善恶的暗战,正在不断升级。太平茶舍,已无可避免地置身于这场漩涡的中心。

而他们所能依仗的,除了瑞王府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自身的不屈、智慧,以及这市井人间,那份未曾泯灭的公道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