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是恰到好处的温馨布置。
进门是一张铺着米色桌布的餐桌,上面还摆着三个盛着饭的白瓷碗,热气似乎刚刚散去。墙上挂着几张裱好的奖状,金色的“三好学生”字样在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的微光中显得有些发暗。
玄关的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双鞋。
一双沾着泥土的大码皮鞋,一双有些磨损的女式平底鞋,还有一双粉红色的、毛茸茸的猫咪拖鞋,两只猫耳朵俏皮地立着,仿佛正等待着它的主人放学归来。
电视柜旁边的相框里,一家三口站在公园的草坪上,笑得那样灿烂,阳光仿佛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陈设,此刻却如同墓碑前的贡品,只是为了衬托那占据了整个客厅中央的、巨大的绝望。
“呜……呜呜……”
细若游丝的哭泣声,正从那座肉山的顶端传来。
那是林小满。
或者说,那是还保留着林小满模样的“一部分”。
她那颗扎着马尾辫、清秀可人的头颅,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只是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里滚落。
但在她那纤细的脖颈之下,人类的躯体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臃肿、庞大、不断蠕动着的暗红色肉山。
那就像是被无数具尸体强行揉捏、缝合在一起的巨大肿瘤,几乎填满了大半个客厅。
肿胀的皮肤表面,血管如黑色的蚯蚓般暴起,而在那些褶皱与脂肪的深处,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正像是溺水者一般,拼命地想要往外挣扎。
启明看见了那些脸。
那个在楼下拿着蒲扇、此时却张大嘴巴无声哀嚎的老大爷;
那个在二楼拿着扫帚、眼球暴突的老太太;
那个拿着啤酒瓶的醉汉、那对把他剁碎过无数次的温和夫妇……
还有更多他不认识的面孔,像是被镶嵌在烂泥里的宝石,密密麻麻地挤在那团蠕动的血肉之中。
而在距离林小满头颅最近的地方,那是两张最清晰、也最痛苦的脸庞。
那个严肃的中年男人,那个柔和的中年女人。
那是她的父母。
此刻,他们就像是两块护心镜,死死地镶嵌在女儿异变的躯干上,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快……逃……”
肉山顶端,林小满看着门口的启明,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嘶哑而绝望:
“求求你……快逃……”
“怪物……这里有怪物……”
“它会吃了你的……它把爸爸妈妈都吃了……它会吃了所有人的……”
她一边哭喊,一边试图挥动那原本属于手臂、此刻却化作两条粗大触手般的肢体,想要把启明推出去。可她稍微一动,身上那无数张人脸便齐齐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启明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般的眸子,越过了哭泣的林小满,越过了那座令人作呕的肉山,死死地锁定在了客厅角落的一张旧沙发上。
在他的灵视之中,一根常人无法看见的,搏动着的半透明血管,正从林小满那庞大身躯的后方延伸出来,像是一根输油管,连接向那个角落。
那里,趴着一条狗。
一条看起来普普通通,毛色光亮的大金毛。
它安详地趴在沙发上,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根半透明的血管就连接在它的腹部,源源不断地将从肉山中汲取的、某种暗红色的能量输送进它的体内。
似乎是感受到了房门被破开的动静,或者是察觉到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那条大金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属于狗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兽性,没有忠诚,也没有丝毫的情绪。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淡漠。
它瞥了一眼门口的启明,那眼神就像是一个正在享用美餐的食客,被一只突然飞进来的苍蝇打扰了兴致。
既不愤怒,也不在意。
仅仅是……轻蔑。
……
与此同时。
尚蜀市,应急监测中心。
巨大的环形大厅内,原本正如精密齿轮般运转的宁静,被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
“呜——!!!!”
红色的警示灯在穹顶上疯狂旋转,将整个大厅染成了一片血红。
“检测到高能反应!坐标确认中!”
“能量读数在飙升!突破临界值了!L3……L4……还在涨!”
无数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操作员在工位前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数据流如瀑布般在中央的大屏幕上倾泻而下。尽管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但没有人慌乱尖叫,所有人都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
“位置锁定了!”
一名监测员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城北老城区!建工局家属院!”
“最终读数确认……”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猩红的数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L5级!是「天灾」级反应!”
……
尚蜀市某高档公寓。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充满了极简主义风格的房间,但此刻却被改造成了一个二次元浓度极高的宅女圣地。
墙壁上贴满了动漫海报,透明的展示柜里摆满了限量版的手办,巨大的电脑桌上是三屏联动的顶级电竞配置,键盘的RGb灯效正在疯狂闪烁。
一个穿着宽松睡衣、留着一头黑色公主切长发的少女,正盘腿坐在电竞椅上。
她头上戴着一副硕大的猫耳耳机,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残影,嘴里还要咬着一根棒棒糖。
突然。
少女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她皱了皱眉,那双原本盯着屏幕的大眼睛微微眯起,转头看向了窗外城北的方向。
那种令人厌恶的气息,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爬上了餐桌,隔着半个城市都能闻到那股子腐臭味。
“啧。”
少女很不爽地咂了咂嘴,摘下耳机随手扔在桌上,连带着屏幕里那个正在进行团战的角色被击杀也毫不在意。
她从嘴里拿出棒棒糖,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厉,语气里满是被打扰了游戏兴致的烦躁:
“江临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条老狗已经死了吗?”
“怎么还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