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堂屋。
转为轻伤患者的老郭被移到一边。
所有配备的急救仪器全部用到了新重伤成员身上。
屋里所有灯具全部打开,罗阳带着医疗团队专注救人。
院子里也被人群挤了个爆满,上厂下厂的人汇在一块。
没人大声说话,甚至小心翼翼敛了呼吸,生怕喘气声急了点大了点,就会扰到医生救人。
一条人命啊。
在这一刻,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娃子们也懂事,没有凑近吵闹,一群小豆丁全部蹲在院子角落悄悄讲话。
李家宝脸还白着也没忘了夸自己,“我是不是机灵?小苗儿我跟你说,我追着你跑进上厂,一看到路上恁多血,我立马回头找我爷去了!还得是大人说话有用,要不多耽搁一会,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家宝你这次真的机灵!以后我不连名带姓喊你了!”小苗儿夸得认真极了。
“不是,凭啥你叫章三就叫小乔,叫我非的喊家宝啊!”
“那我喊你小家还是小宝啊?”
“……”李家宝揉脸,算了,好歹去了个姓,他跟小苗儿计较啥。
小家小宝,还不如家宝好听呢。
章乔偏头盯着李家宝侧脸,决定从现在开始,把李家宝划归到随时整治行列。
他跟小苗儿最早认识的,李家宝比得着吗他。
曾轩身上的毒解了以后,性子反而是几人里最稳当的,“别闹,里头正在救人呢。”
李翠妮压根懒得搭理内讧的人,都比小苗儿大,都没小苗儿懂事。
要不是看在小苗儿面上,她都不想跟这俩人玩。
全是计较精,幼稚鬼。
何小福抿着嘴,看着面前什么时候都能拌嘴的小伙伴,心口位置涨涨的,暖暖的。
有点想哭。
不管是最鬼精的小苗儿,还是最嘴碎的李家宝,还有平时秀气得跟小姑娘一样的章乔,不爱笑看着老成的李翠妮,以及家里当官的曾轩……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何小福好像突然懂了什么是仗义。
院子里站着的、焦急等消息的下厂人,都仗义。
他们明明可以不管上厂的事,不管上厂的人,可是他们没有在旁边冷眼看热闹。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他们教出来的,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伤口缝合了,等麻醉剂过去人就能醒过来。”罗阳脱掉带血的手套,走出堂屋,跟守在那里的妇人老人笑道,“送来得及时,前期止血也处理得不错,给我们留下了足够急救的时间。放心,人没事了。”
老人强忍很久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谢谢,谢谢医生!”
接着他转头看向院子里的人,哽咽,“也谢谢下厂的老表、老伙计们,救了我家顶梁柱!”
结果是好消息,虽然在预料之中,下厂人仍旧大松了一口气。
听到感谢,老家伙们笑开,“既然喊一声老表,就别说那些生分客套话。再说真正救人的是罗医生他们,咱可不敢居功啊。冬冬爸也是运气好了,赶巧村里有医术高明的医生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上厂人默了默,忍不住,也跟着展颜笑开来。
被疯牛戳穿肚子差点没命,放谁嘴里不说一声倒霉?
可经由下厂的人这么一说,细想想可不就是运气好么?
差点丧命的时候幸亏就近有医生在,从阎王殿前抢回这条命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些话听在耳里,让人沉沉的心情都变亮了。
冬冬爸伤口刚做了缝合不宜搬动,就先暂留在曾家休养。
其余上厂人一场惊吓过后,精神有些困顿,加上不好意思逗留打扰,相继离开。
回去的路上,人人心情复杂。
有感激,有惭愧,更有惊讶羡慕。
“有当兵的到下厂帮忙秋收我知道,可村里竟然还有教授级医生……这事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阿炳你知道这事吗?”有人问。
何炳摇头,接着抬眼警告周围的人,“这事情下厂那边既然没有往外传,你们也把嘴巴闭紧了,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承了情,没得还给人惹麻烦!”
“放心,咱晓得!要不以后真没脸在那些叔伯婆婶面前站着!”
这个话题揭过,很快有人提起另一个疑惑。
“冬冬爸肚子被戳了个对穿,血哧呼啦的流,咱又是棉花又是布条的摁,根本止不住!是小苗儿进屋说话的时候,血突然就不汩汩冒——”
“闭嘴!”这次是一群人骂一个人,一双双眼睛瞪起来就差没冒火了。
“……”
知道了。
提问的人自个掌嘴,他就不该说这事儿,他错了。
刚才的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少不得把小苗儿往妖异上想,那他岂不是害了娃儿么。
以后说话得先在脑子里过两道,把把门。
……
凤凰屯的稻子收了两天。
农家院里、晒谷场上全部晒上稻粒,趁着天好紧着把稻子晒干了装包储藏。
来帮忙秋收的老兵们没活干了找活干,给菜园松土,给芋头地除草,甚至包揽了砍柴捡干草的活计。
村里人愣是被迫清闲,无奈又好笑。
李水根上许家找许耀林吐槽,满腹牢骚又气不起来,“你说说,来三拨人,三百号得有吧?除了你家不方便安排人住宿,其余家家都挤进五六个人,饭菜顿顿得加倍煮就不说了——他们啥时候走啊?不会不走了吧?秋收忙完了,农忙假马上就要过了,你说安排任务的人到底咋想的?”
他实在搞不懂那些领导脑子在想啥哩。
许耀林老神在在,端着茶盅慢悠悠地喝,“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嘛,你急啥?当兵的同志还能坑咱老百姓?咱这也没啥能让他们坑的,顶多就是菜好吃些,空气干净些。人家又不白在这里待,干活可勤快了不是?”
李水根眯眼瞧他,语气极其不信任,“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许耀林一口否认,“我不知道。”
李水根,“……”他不信。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种预感,凤凰屯以后可能没办法跟以前那样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