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要塞像一头重伤濒死的星空巨兽，在远征舰队惨败归来的沉重打击下艰难喘息。
机库区域灯火通明，维修机器人的机械臂此起彼伏，焊接的火花如同垂死挣扎的星辰，在受损舰船的装甲上明灭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电路板气味、冷却液的甜腥，还有若有若无的绝望。
“这见鬼的规则创伤！”
一个满脸油污的矮人工程师狠狠踹了脚扭曲的装甲板：“修复进度连三成都不到，这些伤口在自行恶化。”
他的抱怨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却无人应答。
所有人的心头都压着同样沉重的巨石。
苏沉舟在指挥室里待了整整二十六个标准时。
当他再次现身时，年轻统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
他先是去了医疗区，在弥漫着消毒液和灵药混合气味的走廊里缓步穿行。
“苏老大...”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星盟陆战队员挣扎着想从医疗舱起身。
这是从天元大陆就跟随着他的老部下。
苏沉舟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指尖流转的混沌之力温和地抚平了伤员伤口处躁动的规则残余。
“躺着。”
他的声音很轻：
“安心养伤，要塞不会放弃每一个战士。”
在战舰维护区，他遇到了一群垂头丧气的矮人船员。
苏沉舟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旁边工具架上的一个扳手，在掌心掂了掂，然后重重放在老矮人布满老茧的手中。
“格罗姆在熔炉区需要人手。”
他顿了顿：
“矮人的锤子，从来不是为失败准备的。”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格罗姆标志性的大嗓门：
“沉舟！沉舟！你躲哪儿去了？”
矮人王几乎是冲进舱室的，他标志性的红色胡须此刻乱糟糟地打着结，厚重的锻造围裙上满是油污和灼烧的痕迹。
“大事不好！”
他一把抓住苏沉舟的胳膊：
“熔炉核心...俺那老伙计快撑不住了！”
一行人匆匆赶往熔炉核心区。
越是靠近，空气就越是燥热，但那种熟悉的、仿佛巨人心脏搏动般的轰鸣声，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闷而断续。
“看见没？”
格罗姆指着中央那个巨大的、由符文金属包裹的能量熔炉，声音嘶哑：
“为了维持混沌护盾和基础维生，这老家伙已经超负荷运行了整整半个月，上次远征又消耗了最后那点能源储备...”
他掰着粗壮的手指，每说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
“现在这情况，最多十天！十天后熔炉就得熄火！”
熔炉周围，矮人工程师们正在紧张地作业。
他们尝试着调整能量导管，更换过载的符文节点，但每一次尝试都收效甚微。
一个年轻的矮人学徒不小心触碰到过热的管道，烫得哇哇直叫，被格罗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慌什么！矮人的血脉里流淌的是熔岩！”
然而呵斥归呵斥，当格罗姆带着苏沉舟来到能源控制台前，指着那已经跌入红色警戒线的能量储备刻度时，他铜铃大的眼睛里也难免闪过一丝无力。
正当气氛凝重时，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憨气的声音从通风管道口传来：
“哎呦喂！沉舟哥！格罗姆老大！你们猫这儿干啥呢？快来看俺的宝贝们搞出啥名堂了！”
只见阿木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从管道里钻了出来，粗布衣衫上还沾着亮晶晶的露水。
这位觉醒木系法则的“神机阁主”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头顶还别着几片嫩绿的叶子，活像个刚从森林里钻出来的野人。
“你这木头脑袋，又捣鼓什么蘑菇...”
格罗姆没好气地嘟囔，但还是跟着阿木走向要塞下层的生态实验区。
一进入该区域，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整片舱室的墙壁、天花板乃至部分地面，都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菌丝毯覆盖。
这些菌丝与寻常菌类截然不同，它们表面流淌着仿佛生命律动般的微光，细看之下，还有无数微小的能量涡旋在其中生灭。
“咋样？”
阿木得意地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响声：
“俺这些馋嘴崽子，连虚空里飘着的终焉渣渣都能嗦喽两口！就是...”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是这饭量挺大，长肉却慢，跟灵风哥练剑似的，光吸能量不长膘！”
“你这木头，胡说八道！”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只见灵风抱着剑靠在门口，闻言冷冷地瞥了阿木一眼：
“我们剑修吸收的能量，都化作了斩断规则的锋刃。”
阿木缩了缩脖子，嘿嘿傻笑：
“风哥！俺这不是打个比方嘛！”
灵风：木头！你……
这时，叶红鲤坐着她的悬浮椅无声地滑入室内，苍白的脸上，电子义眼闪烁着幽蓝的光。
她一言不发，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探出几根数据探针，轻轻刺入发光的菌毯。
数秒后，她冰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动容：
“神机阁主，你的这些菌丝确实在消化环境中游离的规则残渣，包括那些极度惰性的终焉能量残余，转化效率虽然低，但稳定。”
她调出一个全息数据模型，上面显示着菌丝网络的能量流动：
“如果能将铺设面积扩大到要塞总表面积的百分之十五，理论上可以满足基础维生系统的能耗。但是...她看向阿木，培育所需的活性基质从哪里来？我们的库存已经见底了。”
“这个俺有办法！”
阿木精神一振：
“用食堂的泔水、废弃的净化滤芯，再加上点...”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俺用木系法则催生的灵液，保证够用！”
一直安静站在苏沉舟身后的璃心此时轻盈地走上前。
作为生机堂主，她翠绿的衣裙在这片莹白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新。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一团温和的生命灵能，轻轻覆盖在一小片菌丝上。
菌丝仿佛受到了滋养，光芒明显亮了几分，甚至主动向她的手掌靠拢。
“生机堂检测到，这些菌丝的代谢产物对规则污染有中和效果。”
璃心柔声说，秀眉却微微蹙起：
“只是，培育需要的高纯度灵壤，库房只剩最后三袋了...”
苏沉舟没有说话，他走到菌毯前，半跪下来，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精纯的混沌之力，轻轻触碰那些发光的菌丝。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菌丝仿佛遇到了同源的能量，不仅光芒大涨，还主动缠绕上他的指尖，传递出一种亲昵的波动。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格罗姆焦急的脸上：
“格罗姆，你带着所有矮人工程师，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熔炉，我需要你至少再多撑七天。”
“七天？俺的祖宗...”
格罗姆瞪大了眼睛。
“能做到吗？”
苏沉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格罗姆与他对视片刻，猛地一跺脚，震得地板嗡嗡作响：
“靠！俺就是把胡子全烧了当燃料，也给你撑够七天！”
苏沉舟点点头，又看向阿木：
“阿木，我给你最高权限。把你这些馋嘴崽子优先铺设在能源中枢、医疗区和生命维持系统附近。需要什么...”
他解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手环扔过去：
“这是我的统帅权限密钥，所有非战斗储备，随你调用。”
阿木手忙脚乱地接住密钥，头顶的叶子激动得簌簌作响：
“放心吧沉舟哥！俺保证把这些小祖宗伺候得白白胖胖！”
最后，苏沉舟走到璃心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布袋，里面正是那仅剩的三袋高纯度灵壤。
他轻轻系在璃心腰间：
“生机堂主，这点家底交给你了。省着点用，等这茬发了家，我许你一个全宇宙最大的灵药园。”
璃心脸颊微红，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希望要塞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熔炉区终日轰鸣震天，矮人们喊着粗犷的号子，挥舞着比人还大的工具，与濒临崩溃的熔炉核心搏斗。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菌毯区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阿木的指挥下，发光菌丝沿着墙壁蔓延，包裹住管道，甚至钻通风系统的缝隙。
这些由木系法则催生的菌丝仿佛有生命般，在空气中轻轻摇曳。
“神机阁主！你的蘑菇又把老子刚修好的稳压器搞烧了！”
格罗姆的咆哮时常通过通讯系统响彻整个要塞。
阿木则总是憨笑着回应：
“格罗姆老大别急嘛！俺家崽子们这是认生，熟悉熟悉就好！你看它们长得多水灵！”
他甚至真的培育出了一批能发光的可食用蘑菇，有次端着一大盘追着格罗姆喊：
“老大！尝尝俺特制的宵夜！保证比你们矮人的黑面包够味！”
气得格罗姆举着还在冒烟的扳手，从能源中枢一路追到生态区。
与此同时，叶红鲤将自己锁在实验室，靠着强效兴奋剂维持清醒，疯狂运算着优化方案。
璃心则带着生机堂的学徒，用所剩无几的灵能滋养那些脆弱的菌丝母体。
转折发生在第七天的深夜。
能源中枢里，代表熔炉核心能量的红色指示灯已经黯淡到几乎熄灭。
矮人工程师们围在控制台前，脸上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旁边新接入的、代表菌毯网络的指示灯，突然从微弱的绿色猛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能源储备表的数字，在跌入谷底后，竟然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
“成功了！叶指挥官的方案成功了！”
一个矮人监控员尖叫起来。
几乎同时，通讯器里传来阿木兴奋到破音的大嗓门：
“格罗姆老大！快！快接上俺刚弄好的青木转换阵！你家那铁疙瘩有救啦！”
只见阿木抱着一个由菌丝和灵木符文缠绕成的装置冲进能源中枢。
他身后跟着的璃心，脸色苍白却带着笑意，手中捧着一簇格外耀眼的金色菌株。
矮人们手忙脚乱地接过转换器接入熔炉。
当装置启动的嗡鸣声响起，熔炉核心那原本即将熄灭的红光，猛地稳定下来。
格罗姆愣愣地看着仪表盘，良久，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塞到旁边同样瘫坐下来的阿木怀里。
“操...”
矮人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算你这木头脑袋...真他娘的有两下子。”
阿木嘿嘿傻笑着拧开酒壶灌了一口，被烈酒呛得连连咳嗽：
“俺早就说过...俺这些崽子，可厉害着呢！”
苏沉舟站在中枢控制台前，望着窗外那片愈发浓稠的黑暗星域，指尖在菌毯网络的终端控制板上轻轻一点。
光幕亮起，浮现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样：
沉舟哥放心~俺们可好着呢！(～￣▽￣)～
一丝笑意掠过苏沉舟的嘴角。
能源危机暂时缓解，只是为他们赢得了继续挣扎的资格。
希望要塞的星火，仍在凛冽的宇宙风暴中飘摇，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新的燃料。
……
（本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