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昆仑山那处与世隔绝的秘境山谷,南宫宸一行人再次踏上了东归的旅程。只是队伍中少了程英与陆无双的倩影,多了几分宁静,却也并未显得冷清。
他们并未选择最近的官道,而是沿着昆仑余脉,取道南下,意欲经由汉水,再转道前往中原腹地。一路行来,地势逐渐从雪域高原的雄奇壮阔,过渡到丘陵盆地的起伏连绵,气候也愈发温暖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与昆仑的苦寒凛冽截然不同。
这一日,天色将暮,残阳如血,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浩渺的大江横亘于前,江水在夕阳下泛着粼粼的金红色波光,如同一条流淌的熔金丝带,正是分隔南北的天堑——汉水。
江畔不远处,是一个依水而建的小小渔村。几十户人家,白墙黑瓦,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缓坡之上。村中炊烟袅袅,与江面上的薄暮水汽交融在一起,织成一幅朦胧而宁静的画卷。几艘破旧的渔船停靠在简陋的码头边,随着轻柔的波浪微微起伏。空气中飘来鱼腥味、水汽以及家家户户生火做饭的烟火气,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的生活气息。
连日赶路,虽众人皆身负武功,但也需休整。尤其是功力较浅的公孙绿萼、完颜萍和郭芙,脸上已显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先生,前方有处渔村,不如今晚就在此歇脚,明日再寻船渡江?”杨过观察了一下环境,向南宫宸请示道。
南宫宸立于一处高坡,目光掠过那炊烟袅袅的渔村,投向那烟波浩渺的江面,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追忆与探寻。他微微颔首:“也好。此地景色宜人,正好休整一番。”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相比于风餐露宿,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总是好的。
一行人牵着马匹,缓步走入渔村。村中百姓见到他们这一行男女皆气质不凡,衣饰虽不华丽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尤其是为首的青衫男子和那白衣女子,更是如同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不由得纷纷投来好奇而又带着些许敬畏的目光,但并无多少人敢上前搭话。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寻常百姓对于外来者,尤其是看起来就非同一般的外来者,总是心存警惕。
南宫宸并不在意这些目光,他看似随意地漫步在村中狭窄的石板路上,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筛子,不着痕迹地扫过沿途所见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在十岁左右的少女。
渔村不大,很快便走到了尽头。村尾临水处,有几株高大的垂柳,柳丝如绦,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柳树下,系着几艘更小些的舢板和一艘稍大些的渡船。
并未发现目标。
南宫宸神色不变,心中却暗自沉吟:“时机未至?或是轨迹已有偏差?”
他寻了一处看起来较为干净宽敞的民居,付了些银钱,主人家是一对老实巴交的老夫妇,见他们出手阔绰,气质不凡,虽有些拘谨,但还是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收拾出几间空房。
安顿好行李马匹后,众人各自活动。小龙女喜静,便在房中打坐。杨过与李莫愁负责检查周围环境,确保安全。公孙绿萼与完颜萍向主人家借了厨房,准备烧些热水,烹制些简单的食物。郭芙则好奇地打量着这简陋的渔家小院,与她自幼生长的襄阳帅府和南宫宸身边的环境相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又……平凡。
南宫宸信步走出院落,再次来到江边。
夕阳已大半沉入地平线之下,只余下漫天瑰丽的晚霞,将江水染成了深沉的紫红色。江面开阔,水汽氤氲,远山如黛,朦朦胧胧。偶尔有晚归的渔舟唱着苍凉的渔歌,划破宁静的水面,驶向家的方向。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清脆的鸣叫。
好一派江南水乡的暮色,宁静,祥和,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
南宫宸负手立于柳树下,江风吹拂起他的青衫衣袂,猎猎作响。他的心神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美景之中,依旧在感知着周围。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在原本命运轨迹中,于此地与常遇春相遇,随后被张三丰带上武当,最终送入峨眉,开启了她跌宕起伏、令人唏嘘一生的少女。
那个清丽如兰,名唤芷若的舟女。
他知道,按照时间推算,她此刻应该就在这汉水之畔。这看似随意的停留休整,实则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周芷若,无论其心性如何变化,其天赋与潜力是毋庸置疑的。若能提前结下善缘,加以引导,未来或可成为一枚重要的棋子,至少,不能让她轻易倒向潜在的对手,或者重复那既定的悲剧命运。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际,一阵轻微而规律的摇橹声,伴随着少女清脆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哼唱声,由远及近,传入他的耳中。
南宫宸心中微动,抬眼望去。
只见暮色苍茫的江面上,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正缓缓向着村尾这个小小的码头驶来。船头站着一位撑着长篙的虬髯大汉,皮肤黝黑,显然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船夫。而在船尾,则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低头整理着渔网。
那是一个少女,看身形年纪不过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显然有些不合身了。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并无任何饰物。然而,当她似乎感觉到岸上的目光,抬起头擦拭额角汗水的那一刻——
纵然是在这朦胧的暮色里,纵然她衣衫简朴,不施粉黛,但那张清丽绝俗的小脸,却仿佛瞬间照亮了这方昏暗的天地!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虽因日晒雨淋而略显麦色,却难掩其细腻的底子。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组合在一起,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美感。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汉江之水,但在那清澈之下,却隐隐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和早熟,仿佛早已尝遍了生活的艰辛。
是她!
南宫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纵然时空变幻,有些人的风骨,依旧如同蒙尘的明珠,终会在特定的时刻,绽放出难以掩盖的光华。
汉水烟波,暮色四合。
命运的丝线,似乎在这一刻,悄然交织。
那艘小小的乌篷船,正载着未来峨眉派的掌门,缓缓向岸边靠拢。
而南宫宸,已然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