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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精密机械制造局”的牌子,在初春的寒风中,于西山脚下原皇庄旧址高高挂起。太后懿旨、兵部行文、内务府拨付的首批五万两白银,如同给这台刚刚组建的庞大机器注入了第一股蒸汽。陈远深知,名分与启动资金只是开始,要将这制造局真正打造成他构想中的“军工基石”与“技术摇篮”,还有无数艰难险阻需要克服。

首要难题,便是人才与核心物料。

冯墨被秘密接应至京城,主持制造局的技术攻坚。面对远比栖霞谷简陋的初期条件和各方塞来的、背景复杂的所谓“工匠”,这位技术天才的臭脾气再次爆发,几乎与内务府派来的管事发生冲突。陈远不得不亲自出面弹压,以铁腕手段将几个明显是来混资历、捞油水的纨绔子弟清退,并授予冯墨在技术人事和物料申请上“先斩后奏”之权,方才勉强稳住局面。

然而,真正的瓶颈在于钨砂。栖霞谷的产出,在满足自身研发与秘密储备后,能够北运的数量有限,且长途运输风险巨大。制造局若想大规模试制乃至量产“惊蛰”系列火炮或其衍生技术,必须找到稳定、可靠、且距离京城更近的钨砂来源。

陈远将目光投向了直隶与山西交界处的山区。根据早年杨芷幽提供的、经过苏文茵反复核对的那本《矿脉图志》,那里标注有几处可能的、未被官方记录的稀有矿脉。他以“制造局勘探民用矿藏以资备用”为名,派出数支由新军地质学员(来自讲武堂)与可靠老卒组成的勘探队,化整为零,进入莽莽群山。

与此同时,针对淮系的反扑,也如同预料般悄然来临,只是方式更为隐蔽和刁钻。

这一日,朝会之上,几位素以“清流”自居、实则与淮系往来密切的御史,联名上奏,不再纠缠于已被太后定性的“账目”问题,转而弹劾陈远“僭越礼制,其麾下制造局所用之工匠薪俸,数倍于朝廷定例,更滥授顶戴,有违祖制,扰乱工秩,动摇国本!”另一份来自户部的公文也同时抵达,以“国库维艰”为由,对制造局申请的第二批二十万两拨款,提出了诸多质疑,要求“逐项列明用途,核实物料价格”,流程繁琐,明显意在拖延。

这并非直接的对抗,而是利用规则进行掣肘。提高工匠待遇是陈远吸引、留住核心技术人才的手段,如今却成了“扰乱工秩”的罪状;申请拨款更是发展必然,却被户部以程序之名卡住脖子。

恭亲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驳斥御史所言乃“不恤实情,空谈误国”,但户部那边的拖延,却非一时能够解决。下朝后,恭亲王面色不豫地对陈远道:“李少荃(李鸿章)这是换了打法,想在银钱和规矩上拖死我们。户部那边,几个关键职位都是他的人,或是与他有旧。”

陈远神色平静:“王爷不必忧心。他们想拖,我们便陪他们拖一拖。只是,这制造局的机器却不能停。”他早已料到淮系不会善罢甘休,自有应对之策。

回到额驸府,陈远与灵汐商议。

“户部拨款受阻,在意料之中。”灵汐沉吟道,“夫君此前让我联络的山西票号,已有回音。‘日升昌’和‘蔚字号’两家,愿意以制造局未来产出或部分矿权为抵押,提供不超过十五万两的贷款,只是利息颇高。”

“利息高些无妨,关键是快!”陈远果断道,“先解燃眉之急。另外,福晋之前所提‘以工养工’之策,我认为当下便可试行。李铁柱从上海来信,提及几家外资航运公司,正为旗下轮船锅炉维护和部分零件替换价格高昂而烦恼。我们可让制造局以‘民间工坊’名义,秘密承接一些此类业务,既能赚取外汇,锤炼技艺,也能让局里的工匠们有事可做,保持状态。”

“此计甚好。”灵汐点头,“只是需绝对保密,尤其不能让人抓住‘官办制造局涉足洋商营利’的把柄。”

“此事交由李铁柱全权运作,他在上海关系网复杂,自有办法遮掩。”陈远对此颇有信心。

正当陈远忙于应对朝廷掣肘与开拓财源之时,南方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派往直隶山西边境的勘探队,在其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发现了一条品位相当不错的钨矿脉!初步判断,储量虽不及赣南主脉,但满足制造局前期需求绰绰有余,且地理位置相对隐蔽,运输条件也优于赣南。

陈远大喜过望,立刻命令王五从靖安营中抽调一支绝对可靠的队伍,以“护卫矿师勘探”为名,秘密前往该地,建立简易矿场和防御工事,同时让苏文茵协调赣南方面,派遣有经验的矿工北上指导开采。这条新矿脉的发现,极大地缓解了制造局对南方钨砂的依赖,也降低了运输风险,如同给即将断粮的队伍找到了一处隐秘的粮仓。

然而,好消息总是与坏消息相伴。李铁柱从上海发来密信,语气凝重:“……近日常有生面孔于商行附近窥探,租界巡捕房亦曾无故盘问。另,与克虏伯后续技术合作的谈判,对方态度转趋强硬,要求共享更多‘惊蛰炮’之实测数据,疑有他国势力介入施压。职恐,我等已被多方盯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远放下信纸,走到窗前。制造局刚刚起步,便已引来了如此多的明枪暗箭。淮系的官僚手段,列强的技术觊觎,还有上海那不明身份的窥探……前路之上,看似平坦,实则暗礁密布。

但他并未感到畏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磐石需经浪涛冲刷方能稳固,利剑需经反复捶打方能坚韧。这些阻力,正是磨砺他与他麾下势力的最好砥石。

“告诉李铁柱,”陈远对等候指示的亲卫沉声道,“一切如常,小心应对。与克虏伯的谈判,底线不变。至于窥探之人……让他设法查清来历,若无威胁,暂且不理;若有不轨,准他动用‘暗刃’,清除隐患!”

“暗刃”,是李铁柱在上海组建的一支用于处理私活的隐秘力量,成员多为江湖亡命或退役尖兵,平日里分散潜伏,关键时刻方能启用。

吩咐完毕,陈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南方。新的矿脉是基石,京城的制造局是舞台,而来自各方的压力,则是推动他不得不前行的动力。

“想要把我按死在这浅水里?”陈远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只怕你们这池子,还不够深!”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规划图。上面不仅标注了制造局的扩建区域,讲武堂的分设计划,更在直隶、山西、乃至蒙古地区,勾勒出几条隐秘的交通线和可能的资源点。

他的布局,从未停止。眼前的暗礁,或许能延缓他的速度,但绝无法改变他既定的航向。这艘承载着沉重使命与野心的巨舰,正调整风帆,准备迎接更加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