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师徒之缘，便到此为止！”
唐僧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孙悟空的心上。
他看着唐僧那张写满了不满的脸，又看了看旁边幸灾乐祸的猪八戒，和一脸为难的沙僧，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次是认真的。
可那化作老翁的妖精，已经一步步走了过来，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妖气，在他的火眼金睛之下，是如此的清晰。
“师父……”孙悟空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唐僧却直接打断了他，“为师只信自己眼中所见。此乃普通老翁，并非妖孽！”
山坡上，陆压收起了笑容，轻轻哼了一声。
“眼中所见？他的肉眼凡胎，能看见个屁。看见的，不过是自己心里想看见的东西罢了。这猴子怎么过的这么憋屈，压了五百年，傲气都给压扁了？”
卡皮塔诺抱着“安息”之剑，沉默地看着。他只知道，一个将领，若是不能信任自己麾下最强大的战士，那这支队伍，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眼看那老翁越走越近，口中还慈祥地呼唤着“老伴”和“女儿”。
孙悟空心中天人交战。
打，师徒缘尽。
不打，师父必为妖精所害。
“唉！”
最终，一声长叹。孙悟空做出了选择，他可以被误解，可以被驱逐，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落入妖口！
“妖孽，休走！”
金箍棒在手，一道金光闪过！
孙悟空的身影快如闪电，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留手！他知道，这妖精狡猾无比，前两次都让它元神逃脱，这一次，绝不能再给它机会！
为了让师父看个明白，孙悟空在挥棒的瞬间，甚至将自己的法力覆盖在唐僧和八戒、沙僧的眼睛上，让他们能短暂地看到妖气的存在！
“轰——！”
金箍棒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老翁的头顶！
在棒子落下的前一刹那，唐僧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慈眉善目的老翁身上，陡然冒出冲天的黑气，一张狰狞的鬼脸一闪而逝！
但，那也仅仅是一闪而逝。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看到的依旧是孙悟空一棒将一个无辜老者打得脑浆迸裂的血腥场面。
而这一次，白骨精的元神没能逃脱，被孙悟空一棒打散，连带着那具白骨真身，也化为了飞灰。
地上，只留下了一行小字：“白骨夫人”。
“师父！你看！真的是妖精！”孙悟空指着地上的字迹，急切地解释。
然而，唐僧的脸，已经黑得如同锅底。
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鬼脸，在他看来，不过是孙悟空为了脱罪而使出的又一个障眼法！他非但没有相信，反而更加愤怒！
“孽畜！你……你竟已到了为了杀人而捏造幻象的地步！”
唐僧从白马上一跃而下，气得浑身发抖。
“八戒！拿纸笔来！”
猪八戒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屁股似乎都不那么疼了，屁颠屁颠地从行李中翻出了纸和笔。
“师父，给！”
唐僧接过纸笔，龙飞凤凤舞地写下了一纸贬书。他将贬书狠狠地甩在孙悟空的脸上。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唐三藏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师父！”
“你回你的花果山，我走我的阳关道！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孙悟空呆住了。他捡起那张轻飘飘的纸，瞬间一阵邪火和委屈也涌上心头。
他想不明白。自己一路降妖除魔，不曾有半点懈怠，为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他有靠山、有力量、有地盘，离开五指山那牢笼，干什么不好？在这受这窝囊气！
但又想想这一路虽然不长，但唐僧偶尔嘘寒问暖，缝补衣物，是他以前未曾感受过的暖意，又把火气往下压了压。
“师父……”
“师父，俺老孙错了，你别赶我走……”
“你若赶我走，这一路上豺狼虎豹，妖魔鬼怪，谁来保护你啊！”
唐僧却铁了心，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宁愿被妖精吃了，也不愿再与你这滥杀无辜的泼猴同行！”
猪八戒在旁边假惺惺地拉着孙悟空：“大师兄，你就别惹师父生气了，师父既然做了决定，你就……你就从了吧。”
沙僧也叹了口气，却不敢多言。
孙悟空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站起身，对着唐僧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委屈，都一同埋进这尘土里。
“师父，保重！”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凡人，一个跟头，化作一道金光，向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
山坡上，陆压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玩味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
“走了，这唐僧还真敢！”
卡皮塔诺的黑甲之下，传来一声低沉而沙哑的问话，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二句话。
陆压转过头，看着卡皮塔诺那双在面甲阴影下，依旧显得有些困惑的眼眸。
他知道卡皮塔诺在问什么。为什么那个僧人，宁愿相信一个明显在搬弄是非的猪头，也不愿相信那个一路为他拼杀的徒弟？
“因为他是人。”
陆压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人，尤其是他那样的‘善人’，最相信的，永远是自己的眼睛，和自己心中早已认定的‘道理’。”
“在他心里，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不可能是妖；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骨子里就带着凶性。”
“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比任何妖法都厉害。”陆压撇了撇嘴，“所以，他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他愿意相信的‘真相’。那头猪说的话，正好印证了他的偏见，他自然就信了。”
陆压拍了拍卡皮塔诺的肩膀，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记住，卡皮塔诺。带队伍，做领袖，最可怕的敌人，从来不是外部的强敌，而是自己脑子里的固执和偏见。”
“一旦你只听得到你想听的话，只看得到你想看的事，那你离众叛亲离，也就不远了。”
卡皮塔诺似乎在咀嚼着陆压的话，久久没有出声。
陆压见状，又恢复了那副乐子人的模样，嘿嘿一笑。
“不过，这样也好。”
“没了这只神通广大的猴子，我倒要看看，这位圣僧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真正的麻烦，对这位唐长老来说，才刚刚开始。”
陆压的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咱们跟上去，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