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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经过分析,能拼凑出民心的浮动,军队的士气,以及可能存在的隐患。

高门大户,戒备森严,是情报工作的难点,也是重点。

卢光祖的手段更为简单。

收买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并非总是重金。

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个被管家欺压的小妾,一个欠下赌债的门房,一个渴望给儿子某个好前程的厨娘…

找准他们的弱点与欲望,许以金钱,前途或仅仅是报复的快感,就能在厚厚的门墙上凿开一丝缝隙。

魏藻德府上那个负责倒夜香的老仆,就因为卢光祖的人帮他治好了孙子的痨病,成了最可靠的“灰雀”。

六部等各大衙门,看似规矩森严,实则全是漏洞。

书吏,衙役,杂工,这些底层人员往往不被重视,却是信息流通的关键节点。

一份奏章的副本,一次会议的零星记录,甚至废纸篓里的草稿,都可能蕴含重要信息。

卢光祖的人,或收买,或安插,悄然渗透其中。

兵部职方司那个总是最后离开,默默打扫卫生的老吏员,每晚都会将一天中看到的,听到的,悄悄记录下来。

紫禁城,这座帝国的核心,更是卢光祖监控的重中之重。

宫女太监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派系林立。

卢光祖通过王承恩的协助,以及暗中发展眼线,牢牢监控着宫内的异常举动。

谁和哪个衙门的人偷偷接触了,谁在散布流言,甚至哪个妃嫔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都难逃他的耳目。

陛下“沉迷后宫”的假象能够维持,本身就有他严密控制宫内舆论的功劳。

信息如海量般涌来,真伪混杂。

卢光祖最重要的职责,便是去伪存真,由表及里。

他手下有一个精干的分析团队,由几位心腹书吏组成。

他们负责将零散的信息归类,比对,串联。

例如,同时有多条线报显示几位官员近期频繁聚会,且会后市面上某类物资价格出现波动,这背后就可能存在操纵市场的阴谋。

又比如,某位将领的部下突然大量购买伤药,结合其与某文官的秘密会面,就可能预示着某种不安分的举动。

每一份最终呈送给皇帝的密报,都是经过多重验证和逻辑推导的结论,而非简单的道听途说。

卢光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早已冰凉的浓茶喝了一口。

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知道,陛下在等,等一个时机。

他拿起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上面记录着成国公朱纯臣昨夜在密室中与几位勋贵的谈话片段。

其中提到了江南,漕运,早做打算等字眼,语气颇为焦躁。

卢光祖眼中寒光一闪。

他知道,网已经越收越紧了。

这些猎物,已经开始感到窒息,开始焦躁不安,甚至开始试图寻找新的出路。

而这,正是陛下和他,最希望看到的。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写下几行密码文字,然后递给身旁如同影子般的亲信:

“令癸组,重点监控通州漕运码头及所有与成国公有往来的粮商,船帮。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亲信接过纸条,无声退入黑暗。

卢光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布满符号的京城坊图,手指轻轻点在了成国公府的位置上。

无数隐秘的交谈,恶毒的阴谋,慌张的串联,都被记录下来,化作密报,源源不断地送入紫禁城深处。

份份密报不再仅仅是某位官员说了什么,见了谁,开始变得更加具体和致命:

‘吏部文选司郎中李某某,昨夜于宅中密室收受扬州盐商贿银一万两,为其子谋山东某知县缺。’

‘兵部职方司主事赵某某,与魏藻德门生密会,抄录勇卫营旧部名册,疑似试图重新串联。’

‘成国公府夜宴,酒后失言,言及陛下,语多不敬,且有若当初立福王…等悖逆之语。’

‘巡城御史王某某,其家仆暗中与城外某庄联系,该庄乃陈演家产,藏匿钱粮,丁口甚众…’

这些密报被直接送到朱由检案头,他看得很仔细,却从不批示,只是看完便扔进身旁的炭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朱由检仍在犹豫,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一旦动手,将再无回旋余地,

他的沉默和纵容,给了文官集团最后的错觉。

魏藻德府邸,密室中。

几位核心人物再次聚首,气氛却远不如之前逼宫时那般笃定。

“首辅,陛下近日,似乎真的无心政事,终日流连后宫。是否,我等过于谨慎了?”

一位侍郎试探着问。

魏藻德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眼中却藏着一丝不安:

“表面如此罢了。周遇吉掌控九门,猛如虎虎视眈眈,卢光祖的番子无孔不入,这像是无心政事的样子吗?陛下这是在麻痹我等。”

陈演叹了口气:“麻痹又如何?如今刀把子在他手里,京营那些废物是指望不上了。难道我们真要坐以待毙?”

“不然还能如何?”

另一位官员沮丧道,

“难道真如那日城下所言,与他鱼死网破?我们有那个实力吗?”

张缙彦冷哼一声:

“实在不行,或许我们该主动些?陛下毕竟年轻,或许只是要个面子?”

“我们联名上疏,深刻请罪,再让渡部分权柄,比如,让周遇吉正式提督京营,让出几个不太紧要的侍郎位置,以示诚意?总好过…”

“荒谬!”

魏藻德断然打断,

“此时让步,与投降何异?陛下只会得寸进尺,我等多年经营,岂能毁于一旦?”

“再等等,陛下如此倒行逆施,酷烈暴虐,天下岂能心服?江南士林,各地督抚,绝不会坐视。”

“只要我等还在其位,掌握中枢名义,就还有周转余地,等待时机,或许,关外,或者江南……”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甚至隐含了一丝引狼入室的危险念头。

就在这僵持与焦虑中,时间一天天过去。

北京城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刻都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