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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让张献忠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感觉到他黄得功是铁了心要拿下夔州,从而不敢轻易分兵,也无暇他顾。

同时,他也在耐心等待,等待泸州方向的消息,等待李定国约定的信号。

等待是煎熬的。

营中将士求战心切,不时有将领前来请战,都被他压了下去。

他不能解释真正的计划,只能以“时机未到”,减少伤亡为由安抚。

这种独自承担巨大秘密和压力的感觉,让他倍感疲惫。

期间,张献忠也派出部队进行过几次反冲击和小规模偷袭,都被严阵以待的官军击退。

黄得功利用这些接触,进一步摸清了西军老营兵的战斗力——确实凶悍,但似乎士气并不高昂。

与此之前。

川东,石柱宣慰使司辖地。

秦翼明接到黄得功密信和姑母秦良玉最终决断时,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白杆兵,忠勇传家,保境安民是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如今朝廷要平定祸乱川蜀的张献忠,姑母既已决意助朝廷一臂之力,他秦翼明自当效死命。

密信中要求他们绕过主战场,长途奔袭张献忠的粮草重地——泸州。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打蛇打七寸,若能端掉泸州,张献忠主力不战自溃。

“传令!”秦翼明声音沉稳,带着川东汉子特有的硬朗,

“全军轻装,只带五日干粮,必要的攀援工具和兵器甲胄!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

八千白杆兵,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瞬间进入了临战状态。

他们舍弃了营帐,锅灶,甚至部分沉重的盔甲,每人背负着白杆长枪,腰刀,弓弩以及数块坚硬的糍粑。

他们是山地的狼兵,崇山峻岭是他们的主场。

出发了。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号喧天。

八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青灰色长龙,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川东连绵的群山之中。

秦翼明一马当先,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猎户小道,每一处可以借力的崖壁。

行军是极其艰苦的。

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险峻山路,避开所有官道和可能有西军哨卡的村镇。

渴了喝山泉,饿了啃硬邦邦的糍粑。

夜晚,就在背风的山崖下或密林中短暂休整,不敢生火,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山间的寒气。

“将军,前面就是西军的外围哨卡了,守军约有一队。”

斥候压低声音回报。

“绕过去!从北面那个猴子都难爬的山脊翻过去!”秦翼明毫不犹豫。时间紧迫,不能打草惊蛇。

白杆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山地行军能力。

他们利用飞钩,绳索,相互扶持,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艰难攀爬。

有人失手滑落,被同伴死死拉住;

有人体力不支,被架着继续前进。

没有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坚定的眼神。

秦翼明看着麾下这些坚韧的儿郎,心中既骄傲又心疼。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只会更加残酷。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急行军,泸州城那高耸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它矗立在长江与沱江交汇处,城高池深,远非一般州县可比。

秦翼明选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泸州城东北方向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集结部队。

连续的高强度行军,让士兵们疲惫不堪,但战意却如同压抑的火山。

“弟兄们!”秦翼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前面就是泸州!张献忠的粮仓就在里面!打下了它,张献忠就断了根!为了朝廷,为了川蜀的百姓,也为了我们白杆兵的荣誉!此战,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低沉的怒吼在竹林间回荡。

没有休整,立刻发动突袭!秦翼明深知兵贵神速,必须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营,随我攀城!第二营,准备撞木,攻击城门!第三营,弓弩掩护!”

白杆兵如同鬼魅般从竹林中涌出,扑向城墙!冲锋的路上,还是被城头的哨兵发现了!

“敌袭!敌袭!是白杆兵!”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

“放箭!”秦翼明怒吼。

负责掩护的第三营弓弩手立刻向城头倾泻箭雨,压制守军。

与此同时,秦翼明亲率第一营的精锐,利用飞钩绳索,冒着稀疏落下的箭矢和石块,迅猛无比地开始攀爬!

孙可望并非庸才,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反应迅速。

守军毕竟是西军老营,战斗经验丰富。

他们很快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烧开的金汁散发着恶臭泼洒下来!

“啊!”惨叫声不断响起。

不断有白杆兵被砸中,烫伤,从数丈高的城墙上摔落,非死即残。

攻城,永远是代价最惨烈的战斗方式。

秦翼明眼睛血红,他一手持盾格挡,一手奋力攀爬,身边不断有亲兵为他挡住致命的攻击而坠落。

他咬紧牙关,心中在滴血。

白杆兵擅长山地野战,对于这种硬碰硬的攻城战,尤其是缺乏重型火炮掩护的情况下,实在是太吃亏了!

每一分钟,都在用儿郎们的性命去填!

另一边,攻击城门的第二营也遇到了麻烦。

泸州城门厚重,包着铁皮,守军从城头不断射箭,扔火把,推动撞木的士兵伤亡惨重,进展缓慢。

第一次猛攻,受挫了。

天色渐亮,白杆兵在城下丢下了百具尸体,却未能打开缺口。

秦翼明不得不下令暂时后撤,重整队伍。

他看着疲惫不堪,带着伤痛的士兵,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箭矢充足的守军,心头沉重。

白杆兵第一次凶猛的攻城被打退了。

城墙上,西军士兵们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夹杂着对城下遗尸的嘲弄和咒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神经紧绷后骤然放松的虚脱感。

孙可望站在城楼箭窗前,

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白杆兵,以及城下那片狼藉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沾满灰尘的铠甲,对左右哼道:

“哼!秦良玉的白杆兵?名头倒是响亮,也不过如此!想在老子手里拿下泸州?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