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大清皇帝皇太极，在一年多前骤然驾崩，
如同抽掉了支撑帝国大厦最核心的一根梁柱，留下了一个看似强盛，实则内部权力结构骤然失衡的巨大空悬。
按照兄长生前的布局和满洲旧俗，皇位并非必然父死子继，八旗旗主，宗室亲贵皆有发言之权。
如今，这权力的盛宴刚刚开场，血腥味已然可闻。
争夺的焦点，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他多尔衮，以及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
多尔衮，手握正白，镶白两白旗精锐，战功赫赫，智谋深远，在诸王贝勒中威望素着，尤其是两白旗的将领，视他为主心骨。
然而，他并非先帝嫡子，其母阿巴亥当年被逼殉葬的旧事，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一些守旧的宗室对他心存疑虑。
豪格，作为先帝长子，年富力强，同样军功卓着，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其父留下的两黄旗大部分将领的坚定支持。
两黄旗作为天子亲军，实力雄厚，索尼，鳌拜，图赖等悍将皆唯豪格马首是瞻。
他们打出父死子继的旗号，态度强硬。
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轻易压倒对方。
这一世，他失去了吴三桂投降，入主中原的大功劳，并不能完全掌控内部。
这些日子，诸王贝勒会议开了数次，每次都不欢而散，甚至几次在殿上争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刀相向。
礼亲王代善和郑亲王济尔哈朗这些资历更老的王爷试图居中调和。
但面对皇位的诱惑，斡旋显得苍白无力。
“豪格……匹夫之勇，焉能担此大任？”多尔衮心中冷哼。
他瞧不上豪格的莽撞和相对短浅的政治眼光。
在他看来，大清若要真正入主中原，需要的不是一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一个能审时度势，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的雄主。
他自信，只有他多尔衮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现实是，他暂时无法如愿。
两黄旗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放话若不得立皇子，宁愿鱼死网破，血溅崇政殿。
他固然不惧，但内讧的代价太大，足以让蒸蒸日上的大清基业毁于一旦。
他需要时间，需要筹码，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打破僵局。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多尔衮收回思绪。
进来的是他的心腹谋臣，也是正白旗的启心郎，刚林。
刚林面色凝重，行礼拜见后，低声道：“王爷，南边有新的消息。”
“讲。”多尔衮精神一振。关内的动向，一直是他密切关注的重点。
“明朝那边，有异动。”刚林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
“据我们在山海关内和京师的细作回报，明朝那个小皇帝，最近动作极大。”
“哦？”多尔衮挑眉，“那个刚杀了自己大半朝臣的崇祯？”
他对明朝内部的这场血腥清洗有所耳闻，初闻时只觉得荒谬和不可思议，一个皇帝自断臂膀到如此地步，简直是自取灭亡。
刚林点头答道：
“正是，他不仅杀了大批官员，抄没了巨额家产，更重要的是，他用这些钱，招募，武装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新军。”
“如今，这支新军的主帅，一个名叫李定国的原流寇降将，已经率领约六七万人马，进驻了山海关，并且前出到了宁远中右所，沙后所一线！”
“李定国？流寇降将？”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明朝无人了吗？
竟然用一个流寇来主持北疆防务？
而且，六七万新军！
这个数字让他不得不重视。
明朝虽然庞大，但能拉出这样一支看起来粮饷充足的新军。
说明那小皇帝抄家所得，确实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而且运用得极其高效。
“是的，此人在四川击败了张献忠，颇有战力。而且，根据前方游骑回报，这支明军……与以往大不相同。”
刚林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军容严整，士卒面色红润，装备极其精良，火器数量众多，士气……似乎也很高昂。”
“士气高昂？”多尔衮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和他印象中那些面黄肌瘦，士气低落的明军边防部队完全不同。
“吴三桂呢？他是什么反应？”
“吴三桂似乎被迫接纳了这支军队，但双方关系微妙。李定国部驻扎前沿，吴三桂的关宁军则主要留在山海关内。”
“我们的游骑与李定国的前哨部队已有过几次小规模接触，对方抵抗坚决，虽然看得出是新兵，经验不足，但不怕死，或者说，军纪极其严苛，后退者死。”
多尔衮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炭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这是一个变数，一个巨大的变数。
明朝内部没有因为血腥清洗而崩溃，反而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重新凝聚起一股力量？
这小皇帝，是个疯子，但疯得……让人有些不安。
“王爷，这是个机会，也是威胁。”
刚林低声道，“明朝内部不稳，新军虽众但缺乏实战，若我军能趁其立足未稳，给予重创，必能沉重打击明朝士气，也能让南朝小皇帝知道厉害。”
“但反之，若让这支新军真的在关外站住了，那小皇帝威严更甚，后续新军将源源不断！”
后面的话刚林没说，但多尔衮明白。
若让明朝练出一支不怕死，装备好，士气高的精锐，那对大清的未来将是巨大的威胁。
尤其是现在，大清内部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刻。
“豪格那边有什么动静？”多尔衮突然问道。
“肃亲王……似乎也有意在南边做些文章，以军功来增加争夺大位的筹码。”
刚林回道，“两黄旗的几个将领，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多尔衮心中冷笑。果然，豪格也看到了这一点。
现在对明用兵，风险与机遇并存。
打赢了，自然威望大涨，在争夺皇位中占据主动。
但若是打输了，或者损失过大，那就会成为政敌攻击的口实。
他现在无法全力施为，因为权力不完整，调动兵马需要各方协调，掣肘极多。
豪格同样如此。
“传令给前沿的各旗固山额真，”多尔衮停下脚步，做出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