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二卷：雾屿交错
part 236 替罪羊
雷暴在窗外炸开苍白的裂痕，盛夏突袭的骤雨令五十多岁的家政妇剧烈哆嗦了一下。
“是、是的哟……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吴女士嘞……是后面……后面柏深顶包的事情办成了，暴龙说啥……我在仓库干活算利索，大老板说话算数……才、才把我介绍到吴女士家里来做工的……”
“他说……吴女士是静波一中的优秀教师，有文化，家里也干净，活不累……正好符合我当时提的要求……”
“我一开始不晓得……不晓得王东宇撞的是江教授啊！”
张阿姨的眼泪混着汗水滑进深深的皱纹里，她畏惧又慌乱地偷觑身形颀长的狠厉少年，夹杂着些许花白的黑色发丝散乱地贴在额头上，“我是后来……后来在吴女士家，偶尔听到她打电话，才模糊知道一点……”
“还有哟！大老板原来是、是王东宇......我也是第一次见吴女士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教育局王副局长的弟弟，王东宇介绍来的，我才知道的嘞......”
“小雾、小雾......”家政妇突然抓住吴雾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少女的皮肉里，“你给阿姨说说好话，你在警察前帮帮阿姨哟......阿姨真的没干坏事！”
江屿出手极快，骨节分明的大掌精准扼住张阿姨的手腕，强劲的力道直接让常年干活的壮硕妇人吃痛地松开了无意识钳制少女的指甲。
但少年留了八分情面——
他没用真能伤人筋骨的力量。
“说话就说话。”
江屿用指节抚过吴雾略微泛红的小手，顺势将少女护在身后，他低沉的嗓音裹着雨夜的寒意，深邃的鹰眸里戾气翻涌，“别给我动她。”
张阿姨如触电般猛地缩回布满老年斑的手，惊惧得眼泪流得更凶，浑浊的眼里满是哀求，“阿姨不是有意的哟......小雾……”
窗外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轰鸣地敲打着玻璃窗，仿佛无数冰冷的指尖在抓挠。
吴雾将手背到身后，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少女的声音却放得愈发柔和：“张阿姨，没关系的，您别害怕，慢慢说，把您知道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助您，也才能帮助您的三个孩子。”
“您刚刚说到，您是见到妈妈的时候，才明白大老板是王东宇的，那您之前有听过王东宇这个名字么？”
“王东宇……他、他以前……是给市立医院食堂送糖和副食的供应商……”
张阿姨的双手不安地搓着围裙边缘，“我、我还在医院做护工的时候……就、就听说过他……”
“他那时候……就、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听说自己开了个制糖厂，规模弄得还挺大，很有钱......但据说他和好多小护士都搞不三不四的男女关系……”
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厌恶，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后来不知道咋地，就传他仗着有点钱和后台，在医院里挺横的……承包了医院好些个采购项目，连、连医疗建筑都敢碰……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后面会扯上撞人顶包这种事哟……”
窗外的暴雨仿佛永无止境，将整个世界浸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医疗建筑？”吴雾的鹿眼倏然凝紧，“张阿姨，王东宇是一位制糖厂老板，怎么会接触到医疗建筑的项目呢？”
“您有听说过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资源么？......或者，您知道王东宇承接的医疗建筑项目，是由哪一家建筑公司负责供货的呢？”
“嘉铭建筑。”江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银色david打火机，金属外壳折射着窗外忽明忽暗的闪电，火光泼洒在他桀骜不驯的眉梢眼睫。
张阿姨浑浊的眼睛不安地瞟向突然开口的少年，家政妇结结巴巴地回答吴雾：“小雾，这、这个......阿姨确实不知道哟......”
“但……但是江、江明远……我、我也是真对不起他哟！”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二零二三年......那天晚上……十一月六号……大概、大概七点多......我本来是在710病房照顾刘老太……刘老太睡不着，嫌又闷又燥，要喝水，710的水壶已经空了，我就去灌水...…”
“路过隔壁709的时候……门没关严实……我看到江明远自个坐在窗户边上说话，声音不大，但我耳朵灵，听得见……”
江屿停下翻转打火机的动作，暴戾的黑瞳锁定了身形佝偻的家政妇，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着猎物。
张阿姨的肩膀缩起来，声音更轻了，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吞没，“他说……说.....‘小熙，真正能抵达理想国的数学家不会妥协，这是老师能教你的最后一课。’”
“......还说了、说了些什么，‘阿屿和你想得不同，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我认的儿子，我清楚。说不定吴雾同学也和你想得不同啊，小熙。’”
“我听到了小雾的名字，一时好奇，就……就悄悄走到门边，借着门缝往里看……”
“我看到……看见江明远自己……自己用手……把窗户的什么东西……调来调去的……”
“限位器。”吴雾轻声补充，心脏狂跳。
“对、对对！就是这个！”张阿姨忙不迭点头，“警察当年说的也是这个名字嘞！”
“我原本想进去问他……要不要帮忙......”
“结果……结果他回头好像看到我了，对我摇了摇头……还说了句......说了句......‘辛苦您了，不该看的别看。’”
“我当时……想想也是哟……现在还得有三个娃要养……我不能出事嘞......我就没敢进去……就赶紧走了……后来……后来就听说江明远他……他从那窗户……”
张阿姨后面的话湮灭在哽咽里，家政妇用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我……我害怕……我没敢说全嘞……我只说......只说了十一月六号在709病房外看到江明远调窗户的事情……”
“没说江明远车祸的真相……也没敢说......他提到的‘小熙’和小雾嘞......”
“我怕……我怕说了，会把柏深卷进去哟……我……我还有三个娃要养......得罪不起暴龙……更得罪不起王东宇那种大老板……我这份吴老师家的工，也是暴龙和王东宇介绍的哟......”
“但、但是我后面经常半夜睡不着嘞......后来想想.......我这不就是等于在说......江明远是在自杀哟......”
家政妇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屿：“小同学……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对不起嘞……江明远是好人……他不想让我牵扯到他跳窗的事里面去......但我明明知道好多嘞，我不该瞒着哟……”
“前两天你问我，我也只敢偷着透露点‘糖’哟......来、来指王东宇......”
“至于暴龙……阿姨是真的怕哇......不敢提......暴龙在西郊就是老大，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嘞……就算被抓了，也还有一帮手下嘞......”
客厅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暴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倾泻。
“张阿姨，”吴雾伸出瓷白的手臂，轻轻环抱住身前的少年。
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平静得简直让人害怕，“您在我家这些年，王东宇或者暴龙，有没有通过您打探过什么消息？或者让您做过什么事？”
张阿姨的脸上猛然失去血色。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