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正在擦拭大剑的手猛地停住。
他竖起耳朵。
这声音……不是风声。
倒像是……无数条虫子在地下，或者在肉里……蠕动。
“圣……枝……”
一声极其微弱的呢喃，从那个正在被扒靴子的尸体嘴里漏了出来。
年轻士兵吓了一跳，手里的动作一僵：“卧槽？诈尸？”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具胸口破了大洞的尸体，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足以致命的血洞里，无数粉红色的肉芽，像是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纠缠交织在一起！
“咔嚓！咔嚓！”
原本断裂的骨骼在自动复位。
“圣枝……赐予我……永生……”
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涣散的瞳孔，此刻被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所占据。
他……不，它，一把抓住了那个年轻士兵的脚踝，力气大得像是铁钳！
“啊——！！！”
年轻士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救命！救命啊！这死人活了！！”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哗啦——哗啦——”
整个战场，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正在复苏的坟场。
那两百多具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无论是被砍了头的，还是被腰斩的，甚至是肠子流了一地的……
他们都在动。
断掉的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爬回肩膀重新接上，被砍断的脖子里钻出绿色的根须，强行把脑袋拉回原位。
“赞美……永生……”
“血肉……苦弱……”
“圣枝……永恒……”
那一阵阵低沉、沙哑、充满了狂热与扭曲的吟唱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在上空回荡。
那些刚刚还软弱无力的“弱鸡”，此刻一个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伤口还在蠕动，他们的表情是那副诡异的微笑，但他们身上的气息，却变得狂暴而嗜血！
那个被抓住脚踝的年轻士兵，被那个“复活”的中年人像扔小鸡一样，直接甩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几米外的树干上，当场昏死过去。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卢修斯看着眼前这违反常理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直冲脑门。
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剑，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这辈子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死人。
但他从来没见过，死了还能把自己拼起来，然后还要拉着你一起信教的死人！
“全员戒备！！”
卢修斯发出一声怒吼，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这帮家伙……不是人！！”
那些复活的“怪物”，在短暂的僵直后，突然齐齐转过头。
两百双绿油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些还处于震惊中的起义军士兵。
“为了……圣枝！”
他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哪怕手里没有武器，他们就用牙齿咬，用指甲挠。
刚才还软绵绵任人宰割的“软脚虾”，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狂暴药剂。
一个起义军士兵举起盾牌，想要挡住一个怪物的扑击。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瘦弱的家伙，只要轻轻一顶就能飞出去。
然而，“砰”的一声闷响。
那看似枯瘦的手臂，竟然爆发出惊人的怪力，直接把包铁的圆盾砸出了一个深坑。
士兵的手臂骨折，惨叫声还没出口，那怪物已经冲了上来，张嘴一口咬在了士兵的喉咙上。
“咕滋——”
鲜血喷溅，让它更加兴奋。
它一边咀嚼着温热的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圣枝……恩赐……”
“滚开！”
卢修斯怒吼一声，手中的双手大剑抡圆了，带着呼啸的风声，将那个趴在士兵身上的怪物拦腰斩断！
“噗嗤！”
两截身体分离，但那名士兵已经没了气息，喉咙处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卢修斯顾不上悲伤，转身去救其他人。
而那个被他腰斩的怪物，并没有死。
它的上半身在地上疯狂地爬行，双手抠进泥土里，拖着那一截还在流淌着肠子的躯干，拼命地向着下半身靠近。
伤口断面上，无数粉红色的肉芽像是细小的触手，疯狂地挥舞、寻找、纠缠。
“滋滋滋……”
当两截身体触碰到的瞬间，那些肉芽就像是找到了归宿，迅速绞合在一起，甚至还能听到骨骼重新接合的脆响。
仅仅过了两三秒，那个怪物又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除了腰部多了一圈暗红色的血线，它看起来甚至比刚才还要精神！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卢修斯的心态崩了。
他是角斗士出身，不怕死，不怕疼，哪怕是面对最凶猛的狮子，他也敢上去掰手腕。
但面对这种怎么杀都杀不死，甚至越杀越精神的玩意儿，那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根本压不住。
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起义军的战士们在这种违反常理的怪物面前，士气正在以雪崩的速度瓦解。
无论是砍头、腰斩、还是刺穿心脏，这些东西就像是一团拥有无限再生能力的烂肉。
除非把它们烧成灰，否则它们永远不会停止攻击。
而现在，卢修斯根本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条件去把这几百个怪物一一火化。
短短几分钟的交锋，起义军已经倒下了几十个兄弟。
如果不走，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卢修斯当机立断，一脚踹开一个试图抱大腿的怪物，扯着嗓子吼道：“撤！全员撤退！！”
“别管那些物资了！丢掉！统统丢掉！”
“都给老子跑！往林子里跑！快！！”
起义军的士兵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听到撤退的命令，如蒙大赦。
他们扔掉了刚刚抢到手的粮食，扔掉了沉重的战利品，疯了似的朝着密林深处逃窜。
卢修斯带着亲卫队断后。
他一边挥舞着大剑，将那些扑上来的怪物击退，一边且战且退。
他看着那些还在地上蠕动、拼接、复活的“尸体”，看着那些站在血泊中，脸上挂着诡异微笑，高呼着“圣枝”的怪物。
那一刻，这位从角斗场杀出来的硬汉，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根本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瘟疫，一场名为“永生”的恐怖瘟疫。
“该死的苏拉……该死的贵族……”
卢修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仿佛人间地狱般的战场，咬了咬牙，转身钻进了茂密的丛林。
身后，那些怪物并没有深追。
它们站在原地，或是跪下祈祷，或是捡起地上散落的断肢给自己安上。
那诡异的吟唱声，顺着风，飘出很远，很远。
“圣枝……赐予我们……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