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的余韵还在交易所大厅回荡，强子却觉得那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他的手还握着钟槌，指尖能感受到黄铜传来的微凉触感。
强总，可以松手了。杨帆在旁边轻声提醒。
强子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放开钟槌。就在这一瞬间，大屏幕上强胜精密的代码下方，跳出了第一个交易价格——比发行价高出28.6%。
掌声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这次夹杂着激动的欢呼。强子看见老赵用力地拍着手，眼角闪着泪光；财务总监摘下眼镜，不停地擦拭；就连平时最沉稳的研发主管，也忍不住跳起来拥抱身边的同事。
但强子的目光，却停留在交易席位上一个年轻交易员身上。那个年轻人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完全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强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在车间里调试设备时，也是这般专注的神情。
强总，我们要去接受采访了。公关总监轻声提醒。
采访区已经挤满了记者。强子刚坐下，问题就如雨点般抛来：
强总，上市后有什么新规划？
对首日股价表现满意吗？
会不会考虑并购扩张？
强子抬起手，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些问题，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我师傅教我检测零件精度。他说，好的工匠要能用手指摸出0.01毫米的误差。今天我们的股价每跳动一次，可能就是几百万的市值变化。但我想说的是，无论数字怎么变，我们对手指触摸精度的追求不会变。
一个年轻记者追问：那您如何看待资本市场对实业的要求？
资本市场要求增长，强子缓缓道，但实业的增长要靠一寸一寸地前进。就像我们研发新材料，经历了五十次失败才成功。这种耐心，比任何资本故事都重要。
采访结束后，强子被带到一间休息室。推开门，他愣住了——房间里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的不是香槟和蛋糕，而是几十个饭盒。
这是？强子疑惑地看向杨帆。
您的意思，庆功宴从简。杨帆笑道，所以我让食堂准备了咱们平时吃的工餐。
强子打开一个饭盒，里面是熟悉的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个煎蛋。他想起创业初期，和工人们一起在车间里吃盒饭的日子。
大家都到了吗？强子问。
都在隔壁会议室。
强子走进会议室，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最早跟着他创业的五个兄弟，现在已经都是部门负责人；从技校毕业就在厂里干起的小王，如今是车间主任；连已经退休的老车间主任都被请来了。
来，咱们以茶代酒。强子举起茶杯，敬这么多年，一起啃过的硬骨头。
饭吃到一半，强子的手机响了。是证券交易所的工作人员，通知他强胜精密的股票因为涨幅过大，临时停牌半小时。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强子。
强子放下手机，继续夹菜：停就停吧，正好让市场冷静一下。
老赵忍不住问：强子，你不担心股价？
师傅，强子给他添了茶，您还记得教我修第一台机器时说的话吗？机器转得快慢不重要，转得稳才重要。
下午复盘后，股价继续上涨。强子却悄悄离开了交易所，独自走在陆家嘴的天桥上。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四周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阿梅：这就是资本市场。
阿梅很快回复：记得回家吃饭，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看着这条消息，强子突然笑了。是啊，无论钟声多么响亮，总有一盏灯在等他回家。
傍晚回到公司，强子发现办公楼里异常安静。他疑惑地走进大厅，却看见全体员工都等在那里。见他进来，不知谁先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
在这熟悉的旋律中，强子的眼眶终于湿润了。
他走到人群前，等歌声停下，只说了一句话：
上市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明天，车间见。
当晚，强子在办公室待到很晚。他打开电脑，开始撰写致全体员工的一封信。写到最后，他加了这样一段话：
今天，我们敲响了上市的钟声。但请记住，真正值得骄傲的不是钟声有多响亮，而是这钟声是由怎样的一双手敲响的。我们的手，既能拧好每一颗螺丝，也能把握时代的脉搏。
发送完邮件，强子关掉电脑。窗外，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他想起白天敲钟的那一刻，钟槌传来的震动仿佛还在手间。
但那震动，与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开动冲压机时的震动，何其相似。
都是开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