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咸阳城外的官道上,一派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不同于往日民夫喊着号子、肩挑背扛的夯土场景,此刻的道路施工现场,秩序井然中透着一股高效。
大量按标准烧制、磨细的磐石粉被从特制的防潮木桶中取出,与筛选过的干净沙砾、碎石按特定比例在巨大的木槽中混合,再加入适量的清水。工匠们用铁锨奋力搅拌,灰扑扑的干粉很快变成了粘稠的灰浆。
另一批工匠则迅速将这批灰浆倾倒在已经平整夯实、并铺设了较大块碎石作为基层的路基上,用特制的木刮板将其摊平、压实、抹光。整个过程流畅迅速,不见泥泞,只有灰浆在阳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颜色逐渐变深。
“快!抓紧时间!趁未初凝,完成这段!”负责此段工程的工师大声指挥着,脸上带着兴奋与紧张。他是天工苑出身,深知此物成败在此一举。
道路两旁,被兵士隔开的围观人群窃窃私语,有附近乡里的农夫,有往来经商的旅人,更有不少得到消息、特意从咸阳城内赶来的官吏和士子。他们看着那灰浆如同变戏法般,从稀泥状逐渐凝固,几个时辰后,竟已能承受行人小心翼翼的踩踏,无不面露惊异。
“这就……成了?如此之快?”
“看着倒是平整,不知可能禁得住车马?”
“听闻此物价比金玉,如此耗费,修这路值得否?”
质疑与好奇交织在空气中。
数日后,一段长约一里、宽三丈、厚半尺的灰白色水泥路面,便如同一条坚实的缎带,铺在了咸阳通往骊山的方向上。表面平整如镜,接缝处几乎难以察觉。
扶苏亲临视察。他没有乘坐车驾,而是徒步走在这段新路上,脚下传来的是一种不同于夯土路的、均匀而坚实的触感。他示意随从驱赶一辆满载石料的牛车,从路上反复碾过。沉重的车轮滚过,路面纹丝不动,只留下浅浅的车辙印,与夯土路被碾压后尘土飞扬、坑洼不平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好!”扶苏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转向陪同的萧何与冯去疾,“萧卿,以此路计,耗资几何?若与传统夯土路相比?”
萧何早已准备好数据,立刻回道:“回殿下,单以此段路程物料、人工计,耗费约为同等规格夯土路的三倍有余。”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官员都暗暗吸气。冯去疾也微微蹙眉。
萧何话锋一转:“然,此路建成,几乎无需日常维护,不惧雨雪冲刷,车马通行效率可提升五成以上,损耗大减。更关键者,其建造速度,远超夯土。若长远计,尤其用于军需辎重运输、边境要道,其利远大于弊!臣粗略核算,三至五年内,节省之维护费用与提升之运输效益,便可抵销其初建之耗!”
扶苏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诸卿可都听到了?此非奢靡,实为远见!传令:即日起,暂停非紧要之夯土路工程。集中‘磐石粉’产能,优先用于两项:其一,加固、拓宽咸阳通往北疆各主要军镇之驰道;其二,于边境紧要关隘、城墙,以此物混合碎石,进行加固补强!”
他手指向北方:“北疆将士,正与匈奴对峙。一条坚固、迅捷的补给之路,一套更难以攻破的关隘,意味着多少儿郎的性命?意味着多少决胜的机会?此,才是真正的强国之基!”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心疼钱的官员们也肃然起来。将水泥提升到关乎北疆战事、将士生死的高度,无人再敢轻易反对。
数日后,第一批满载水泥的车队,在重兵护卫下,沿着刚刚硬化了一段的新路起点,隆隆驶向北疆方向。与此同时,来自少府的工匠和指导人员,也分赴各边境要塞,开始指导当地守军利用水泥加固城防。
朝野上下,关于水泥“劳民伤财”的议论,在萧何清晰的经济账和扶苏明确的战略指向面前,迅速平息下去。《大秦报》适时刊发文章,以“磐石通途,固我边陲”为题,详细描述了水泥路的优势及其对国防的重大意义,进一步引导了舆论。
一条灰白色的道路,从咸阳开始,向着帝国需要它的方向,坚定地延伸开去。它承载的,不仅仅是更快的车马和更重的辎重,更是扶苏用科技重塑这个帝国的决心,以及应对四方挑战的底气。
水泥之路,既是实物之路,亦是强国之路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