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字字如惊雷贯耳:“孤意已决,暂且不管北方,大军集结开拔南下!”
他猛地一挥袖,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狂傲,“天若不予,我便自取!人,可胜天!”
“人可胜天”四字,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在宏伟的殿堂内激起层层回响,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群臣或垂首,或惊惧,或狂热,尽皆被这股吞食天地的雄心所震慑。
“丞相,万万不可!”一个清朗而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荀彧(xun yu)排众而出,他面色凝重,躬身长揖:
“丞相,吕布虽败,其势未绝。徐州城高池深,陈宫智略亦非等闲。我军连年征战,兵士疲敝,粮草转运已是艰难。此刻倾巢而出,实乃兵行险着,一旦战事胶着,北方袁尚必会趁虚而入。届时我等腹背受敌,许都危矣!望丞相三思,切不可因一时之愤,轻敌冒进!”
荀彧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被点燃的狂热心头。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每一点都切中要害。
然而,不等曹操开口,一旁的曹洪已然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荀文若!你这是何意?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丞相英明神武,自有决断,何须你在此饶舌!莫不是你与那徐州逆贼有何瓜葛不成?”
这诛心之言一出,荀彧脸色瞬间煞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曹操那张深沉如海的面庞,没有看到丝毫安抚之意,只有一片冰冷。
一股巨大的压抑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默默退回原位,心中那股对未来的深深隐忧,化作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在这朝堂暗流涌动之际,那个始终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年轻人缓缓踱步而出。
郭嘉轻咳两声,仿佛刚才的争执与他全然无关。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墙上巨大的九州舆图上,声音从容不迫。
“诸位之忧,嘉,尽知。然,时机,稍纵即逝。”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先是指向北方的冀州,“袁尚外宽内忌,貌合神离,正忙于整合河北四州,无暇南顾。此其一。”
手指随即滑向西边的凉州,“马腾、韩遂,不过守户之犬,一盘散沙,不足为虑。此其二。”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东北角的辽东,“公孙度远悬海外,鞭长莫及。此其三。”
他收回手,转身面对众人,眼中精光四射,气势陡然一变,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故而,我等真正的敌人,唯有眼前苟延残喘的吕布,以及暗中觊觎的刘备!今我等倾力一击,先下徐州,则北方大定!届时,以泰山之势席卷天下,收凉州,平辽东,再与江东孙策一决雌雄,天下可定矣!”
一番话,气吞山河,将一幅宏伟的战略蓝图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殿上众人无不骇然,仿佛已经看到曹军的铁蹄踏遍九州的景象。
就连一直低着头,仿佛事不关己的司马懿,此刻也悄然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
他看着郭嘉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感觉:此人智谋,近乎于妖!
若他长命,天下谋士,谁堪与之一较高下?
曹操放声大笑,一扫殿内方才的沉闷:“奉孝之言,深得孤心!传我将令,三军整备,兵出徐州!”
许都的战鼓尚未擂响,肃杀的阴云已然压向徐州城头。
城主府内,吕布半躺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当日被张飞击落下马还是受了点内伤,好在经过调养已经无碍。。
此时一个疲惫的身影便掀帘而入。
陈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显然已是心力交瘁。
他临危受命,接管了徐州的一切防务。
吕布受伤,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一个徐州将士的心头。
“公台……”吕布的声音温和,“近些日子苦了你了,此番前来是有何要事?”
“据曹营的影卫来报,曹军集结兵力南下,目标有可能是徐州。”
陈宫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已连夜部署,各处关隘皆已增派人手,刀枪上弦,滚石备足。城内青壮也已编入守备军,随时可以登城作战。”
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在上面缓缓划过:“曹军来势汹汹,怕是又将是一场恶战。”
整个徐州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白日里,街上行人绝迹,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甲叶碰撞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入夜后,城头灯火通明,将士们枕戈待旦,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决然。
大战前的压抑,如同厚重的铅云,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荆州新野,气氛同样微妙。
刘备的临时驻地内,关羽和张飞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的兄长。
“大哥!那刘表分明是想将我们当做抵挡曹操的盾牌,我等为何要受他这鸟气?更何况,还要听凭一个黄口小儿的调遣!”
张飞性如烈火,铜铃大的眼睛瞪着端坐不动的诸葛亮,若非刘备在此,他恐怕早已发作。
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微眯,虽未言语,但神色间的不满显而易见:
“三弟所言不差。军师之才,我等尚未亲见。只凭几句空谈便将我兄弟三人的身家性命尽数托付,未免太过草率。若那刘表心怀叵测,我等岂不是自投罗网?”
面对两位兄弟的质疑,刘备却只是缓缓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诸葛亮身上,那是一种近乎于孤注一掷的信任:“二弟,三弟,勿复多言。我信军师。”
这不仅是信任,更像是一场豪赌。
刘备半生漂泊,看人无数,他能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眸中,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足以安邦定国的智慧。
这份直觉,让他压下了所有的疑虑,也让兄弟间那牢不可破的情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裂痕。
诸葛亮手持羽扇,对关张二人的质疑恍若未闻。
他微微一笑,对刘备道:“主公勿忧。亮有一计,不但可使我等摆脱寄人篱下之窘境,更能名正言顺,得一安身立命之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关羽和张飞,声音清晰而自信:
“曹操大军出动,其势汹汹,荆州震动。刘景升名为皇室宗亲,实则外强中干,性多疑而无决断。
他既怕曹操,又忌惮主公。不出三日,他必然会亲自前来,名为问计,实为试探。”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小校来报:“启禀主公,荆州牧刘表大人亲至,已在府外!”
关羽和张飞同时一震,看向诸葛亮的眼神瞬间变了。
刘备心中狂喜,连忙起身相迎。
大堂之上,刘表果然一脸忧色,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询问拒曹之策。
不等刘备开口,诸葛亮已然上前一步,朗声道:
“景升公勿忧。曹军远来,势必疲惫。新野城小,不足久守,但可为掎角之势。亮不才,愿为主公谋划,在此立一根钉子,挡住曹军南下之路。只是,我军初来,兵微将寡,钱粮器械皆无……”
刘表闻言,心中一动。
他本就想让刘备做个前哨,诸葛亮此言正中下怀,又见他预判精准,心中更添了几分敬畏。
他当即拍板,将新野一县之地,连同赋税兵甲,尽数交予刘备调配。
“军师!”待刘表走后,刘备激动地握住诸葛亮的手,“我得先生,如鱼得水也!”
诸葛亮却神色平静,转身取来笔墨,当着关羽、张飞的面,写下一纸军令状,郑重地交给刘备:
“亮在此立状,若不能于新野拒曹军,甘当军法处置!”
关张二人看着那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再看看诸葛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所有的质疑与不满,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惊疑和期待。
夜深了。
新野县衙后院,刘备与关张兄弟商议军务后,各自回房歇息。
白日里的紧张与激动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吹过庭院树叶的沙沙声。
诸葛亮却没有睡。
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仰望着天边的残月。
得到新野,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真正的考验,远未到来。
荆州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刘表年迈,其子不肖,内部的暗流,甚至比外部的曹操更加凶险。
他正思索间,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的房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