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许褚那魁梧如山的身躯便猛然前倾,带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和骇人的风压,直扑校尉而去。
他根本不给校尉任何反应的时间,蒲扇般的大手已经闪电般抓住了他的衣襟。
校尉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下盘一沉,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试图抵挡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然而,酒意催发下的许褚,力量比平日里更加狂暴,全无半分招式可言,纯粹是野兽般的蛮力碾压。
只听“嘶啦”一声,校尉胸前的甲叶应声碎裂,整个人被许褚生生提离了地面。
围观的兵士们顿时一片哗然,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许褚的双臂猛然发力,将校尉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朝地上掼去!
“嘭!”
沉闷的巨响仿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尘土飞扬中,校尉一口鲜血喷出,身躯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米。
他想要挣扎起身,可许褚那铁塔般的身影已经再度压上,一只大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服不服?”许褚低头咆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校尉的脸上。
校尉死死咬着牙,剧痛让他几欲昏厥,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怨毒。
他没有求饶,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服……”
“好!有种!”许褚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他抬起脚,似乎还想再来一下。
周围的亲兵们吓得脸色惨白,终于有几人壮着胆子冲上来,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再打下去,校尉他就要没命了!”
许褚被几人拖拽着,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他一脚踢开身边的亲兵,醉醺醺地环视四周,所有兵士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营地,除了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静得落针可闻,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恐惧,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夜色渐深,被亲卫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校尉躺在营帐的角落里,浑身缠满了布条,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骨,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但他眼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他唤来一个心腹,在他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面露惊骇,但看到胡克那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重重点头,趁着夜色悄悄溜出了大营。
他去的方向,正是吕军的营地。
一个时辰后,当曹军大营的防备因主将的醉酒与内部的恐惧而松懈到极点时,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了无数火光。
“杀——!”
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
文丑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瞬间撕裂了曹军薄弱的营门防线。
他身后,臧霸率领的泰山兵如狼似虎,挥舞着朴刀,专挑那些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曹军士卒下手。
曹营顷刻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士兵们从梦中惊醒,许多人连兵器都来不及拿,就被无情地砍倒在地。
火焰吞噬着帐篷,浓烟滚滚,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战马的悲鸣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许褚被巨大的动静惊醒,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抓起大刀,赤着上身就冲出了营帐,迎面正撞上几名溃逃的自家兵士。
“慌什么!随我杀敌!”他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更加混乱的场面。
他的亲卫队在刚才的内斗中已经人心惶惶,此刻被敌军一冲,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许褚虽勇,却如同一头陷入泥潭的猛虎,空有一身力气,却左冲右突,找不到敌军的主力,身边更是连一个可以依托的阵型都没有。
他砍翻了七八个敌兵,自己身上也添了两道血口,可放眼望去,四处都是奔逃的友军和追杀的敌人,他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孤立无援。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一队精锐骑兵如利剑般从后方杀到,为首一人,面如冠玉,眼神却冷得像冰。
他并未直接投入战斗,而是立马于高处,冷冷地注视着如困兽般咆哮酣战的许褚。
“许褚!”
一声清冷的断喝,竟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许褚回过头,只见郭嘉端坐马上,一手勒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握着的,正是代表曹操最高军令的剑印!
郭嘉的脸色铁青,眼中翻腾着滔天的怒火,一字一顿地怒斥道:“贪杯误事,玩忽职守,致三军于险境!你可知罪!”
许褚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郭嘉手中的剑印,又看了看周围混乱不堪的战局,脸上血色尽褪,酒意和杀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郭嘉催马向前,逼近到许褚面前,居高临下地用剑印直指他的面门,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虎卫将军许褚,还不下马伏罪!”
周遭的厮杀声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小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曹军将士,无论是正在抵抗的,还是准备逃跑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目光聚焦在这位军师祭酒和那位无双猛将身上。
许褚巨大的身躯在火光下微微颤抖,他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身为曹操麾下第一猛将,他何曾受过此等当众的呵斥与逼迫?
让他当着三军之面,向一个文官下马跪地?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股暴戾的屈辱感直冲头顶,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挥刀将眼前这张写满“军法”二字的脸劈成两半。
然而,他看到了郭嘉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如万年寒冰般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又看到了周围士卒们那或畏惧、或沉默、或复杂的眼神。
没有人为他说话,没有人敢为他说话。
在军法如山的威压下,他引以为傲的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半个世纪。
只听“当啷”一声,沉重的大刀从许褚手中滑落,砸在满是血污的泥地里。
紧接着,那山峦般的身躯缓缓地、极为艰难地弯下了膝盖。
在一片死寂之中,甲胄碰撞发出沉重而屈辱的声响,许褚,这位被称为“虎痴”的绝世猛将,终究是单膝跪倒在了郭嘉的马前,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整个战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沉甸甸的铁块。
郭嘉收回剑印,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许褚,又缓缓移向远处火光冲天的中军大帐。
此时吕军的骑兵冲杀一阵后撤退,只留下一片狼藉,满地尸体的曹军大营。
他的眼神深邃而冷酷,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片混乱的战场,看到了之后那更加严峻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