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造币厂。
刚一靠近那扇厚重的铁门,一股巨大的热浪和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就扑面而来,震得人心口发颤。 两排手持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士兵守在门口,眼神警惕。见是李苏,立刻行礼放行。
毕自严跟着李苏走进车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连下巴都快合不拢了。
这哪里是工坊?这分明是一座金属怪兽的巢穴。
宽阔的厂房内,六台巨大的双动式蒸汽冲压机一字排开。 粗大的皮带轮在蒸汽机的驱动下飞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它们带动着沉重的精钢冲头,以每分钟六十次的频率,疯狂地上下往复。
“咣!咣!咣!” 每一次撞击,就像是巨人的重锤砸在地上,连带着毕自严脚下的地砖都在颤抖。
而在机器的另一端,一条长长的帆布传送带正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银料。 那些钱庄送来的碎银、烂钱,被倒进巨大的坩埚炉里,瞬间化为银水。经过提纯、压延,变成标准厚度的银板,再送入冲压机。
“滋——” 冲头落下,万钧之力瞬间爆发。 “当啷!” 一枚枚闪烁着寒光、有着精美龙纹和防伪齿边的**“天启龙洋”**,像流水一样从出币口喷涌而出,落入下方的铁箱里,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这……”毕自严看着那像瀑布一样流淌的银币,话都说不清楚了,“这……这也太快了!这是妖法吗?”
以前工部铸钱,要制模、浇筑、打磨,一个熟练工匠一天也就做几十个。 可现在,这一台机器,眨眼间就是一枚! 六台机器日夜不停,一天能造多少? 十万枚!
李苏走到一台机器前,拿起一枚还烫手的银元,扔给毕自严。
“雷履泰他们想靠手工熔币来套利?” 李苏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对旧时代生产力的蔑视,那是一种来自维度的压制: “他们的炉子一天能熔多少?一千两?五千两?那得累死多少个工匠?” “我这里,一天能产十万两!”
李苏指着那个正在吞噬碎银的坩埚: “他们送来的那些烂银子,正好给我当原材料。他们是在帮我收集银子!是在给我送弹药!”
“而且,毕大人,您看仔细了。” 李苏指了指传送带上的配料斗: “我的机器吃进去的是九成色的碎银,吐出来的是七成五的龙洋(加入了铜、镍等合金,更耐磨,且色泽更亮)。这一进一出,除了成本,我每造一枚,朝廷就赚两成的铸币税!”
毕自严浑身一震。作为理财高手,他瞬间算明白了这笔账。 钱庄每换走一枚龙洋去熔化,他们得到的银子其实比面值要少!因为他们把合金当成了纯银买了回去! 这是一场注定亏本的买卖,只是他们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跟我比速度?跟我比消耗?” 李苏转过身,对着目瞪口呆的毕自严说道,语气中带着掌控一切的霸气:
“毕大人,传令柜台。” “敞开兑换!不限量!” “告诉那些钱庄,有多少烂银子,尽管拿来!我李苏照单全收!” “我要用这银白色的瀑布,把他们的仓库、把他们的贪婪,统统淹死!”
……
三天后。日升昌票号。
原本自信满满的雷履泰,此刻正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灰败如土,仿佛老了十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龙洋”,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银库,手里的玛瑙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掌柜!不好了!出事了!” 一名伙计哭丧着脸跑进来,满脸是黑灰: “咱们的炉房炸了!师傅们日夜不停地熔,累吐血了三个,炉子都烧穿了,可那边的龙洋还在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啊!根本熔不完啊!” “而且……咱们的银匠刚才一称,这龙洋熔出来的银水……亏了!亏了两成啊!里面有别的东西!”
“什么?!” 雷履泰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不仅没套利,还亏了本金?
“还有……”伙计带着哭腔,“咱们自己的存银已经换光了,现在手里全是龙洋。可百姓们听说咱们这儿有龙洋,都拿着咱们的银票来提货,指名要龙洋!咱们要是拿不出来,铺子就要被砸了!”
这才是李苏的杀招。 以快打慢,以工业打手工业。 钱庄把老底(碎银)都换成了龙洋,企图熔化套利。但他们熔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李苏生产的速度。 结果就是:市面上的碎银消失了,全变成了龙洋。百姓只认龙洋。 日升昌手里握着龙洋,却舍不得熔(因为亏本),想花又花不出去(因为这是竞争对手的货币),如果不给百姓兑换,那就是自家信用破产。
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最后只能沦为皇家银行的免费分销商。
“输了……” 雷履泰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他知道,这一仗,不是输给了李苏的智谋,而是输给了那个他看不懂的、冒着黑烟的、日夜轰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