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二月二。龙抬头。
京师,户部衙门。
虽是初春,但这户部尚书的值房里,却比严冬还要寒冷。 地上扔满了废弃的草稿纸,算盘珠子的撞击声如同急促的雨点,打得人心烦意乱。 户部尚书毕自严,这位大明朝的“财神爷”,此刻正瘫坐在太师椅上,两眼无神地盯着房梁,仿佛那里悬着一根上吊的绳子。
“尚书大人,工部那边……又来催银子了。” 侍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刚刚送到的公文,声音都在哆嗦: “李少保说,京山铁路(京师-山海关)到了山海关隘口段,需要打通隧道,炸药不够了,要加拨五万两。还有,那十万陕西流民的春衣、口粮,也要户部核销……”
“银子……银子……” 毕自严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抓过那份公文,看都没看就狠狠摔在地上: “他李苏是饕餮吗?!是吞金兽吗?!” “上个月才拨了五十万两!这才几天?又没钱了?!” “国库里那点抄家的银子,都快被他那两条铁轨给吸干了!再这么花下去,下个月京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可是大人……”侍郎苦着脸,“那是皇上的中旨啊。皇上说了,‘凡铁路所需,户部须无条件配合,敢有阻挠者,以贻误军机论处’。咱们要是敢卡他的脖子,锦衣卫明天就得来卡咱们的脖子啊。”
毕自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是个理财能手,他知道铁路修通后的好处。京西煤矿的利润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问题是,这摊子铺得太大了。 “北境铁路网”——这个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计划,正在变成压垮大明财政的最后一根稻草。
“给!” 毕自严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仿佛割下自己的一块肉: “从盐税里挪!从海关税里挪!把那个窟窿填上!” “告诉李苏,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入冬前铁路通不了车,不用皇上动手,我老毕先吊死在他家门口!”
……
山海关外,老龙头工地。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喧嚣的战场。 不同于两军对垒的肃杀,这里充斥着的是另一种狂热。 十万名编入“建设兵团”的陕西流民,加上五万名京畿百姓,像蚂蚁一样铺满了大地。蒸汽打桩机的轰鸣声日夜不息,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遮蔽了关外的苍穹。
李自成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汇入腰间那条脏兮兮的红腰带里。 他手里挥舞着一面令旗,站在一辆满载碎石的翻斗车上,对着身后那一群同样赤膊的汉子怒吼:
“都给老子加把劲!” “李大人说了!这根铁轨铺过去,咱们就能看见大海了!” “一队的!道钉给老子砸实了!要是有一颗松的,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钉子使!” “二队的!开饭了!今儿有咸鱼!干不完活的没得吃!”
在他的咆哮声中,一段段沉重的锰钢铁轨被抬上路基。 “叮!当!叮!当!” 无数把铁锤同时落下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这股力量,比什么圣人教化、礼义廉耻都要来得实在。
李苏站在远处的一座土丘上,披着大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身边,宋应星正拿着图纸,眉头紧锁。
“大人,进度倒是没问题。这帮陕西汉子,真能吃苦。” 宋应星指着远处蜿蜒向北的铁路线: “照这个速度,入冬前,装甲列车就能直接开进山海关城楼。” “但是……”
“但是什么?”李苏问。
“但是咱们的耳朵和嘴巴,跟不上了。” 宋应星叹了口气: “从京师到山海关,六百里。火车一天能到。但若是关外有警,消息传回京师,靠快马也要跑死两匹马,耗费一天一夜。” “等您的军令再传回来,又是两天过去了。战场瞬息万变,这……这就好比身子跑得太快,脑子还在后面呢。”
李苏沉默了。 他看着那条伸向远方的铁轨,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焦虑。 随着控制区域的扩大,信息传递的滞后已经成了致命伤。 在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指挥半径决定了帝国的疆域极限。
“长庚。” 李苏突然蹲下身,捡起一块路边的碎石,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你说,有没有一种东西,比马快,比鹰快,甚至……比声音还快?”
宋应星愣了一下:“那只有……光?或者雷电?”
“对,就是雷电。” 李苏站起身,眼中闪烁着超越时代的光芒: “我要造一种东西,能把雷电锁在铜线里。” “我在京城按一下,山海关那边就能听到响。” “我要给这头钢铁巨龙,装上一条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