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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川主城的第一夜,在震天的喊杀声与火炮的轰鸣中艰难渡过。狄人狼骑的疯狂攻势虽被击退,但守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迷,城墙多处破损,物资急剧消耗。城外,狄人大军营火连绵,如同嗜血的狼群,舔舐着伤口,酝酿着下一轮更猛烈的扑击。

晨曦微露,硝烟与血腥味混合着深秋的寒意,弥漫在残破的城头。林牧之甲胄染血,倚着雉堞,用千里镜死死盯着狄营的动向。镜片中,狄人正在重新整队,更多的攻城器械被推往前线,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正在两翼集结,显然在准备新的战术。

“主公,伤亡清点…守军战死三百余,重伤失去战力者五百,轻伤不计…猎骑队折损近半…箭矢耗尽七成,火油、擂石所剩无几…火炮需冷却检修,开花弹仅余十枚…”王玄策声音沙哑,捧着血淋淋的账册,每报一个数字,脸色便苍白一分。

苏婉清双眼通红,补充道:“城内粮仓…若按目前消耗,仅能支撑半月。药材…尤其金疮药,已近告罄。”

形势危如累卵!照此消耗,寒川根本撑不过下一次全面进攻!

郑知远重伤昏迷,众将目光皆聚焦于林牧之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焦虑。

林牧之放下千里镜,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晨光中微微抽动,他的目光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

“硬守,是守不住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狄人兵力远胜于我,耗也能耗死我们。必须变招。”

“变招?”王玄策愕然,“如何变?出城逆袭?我军兵力已不足…”

“不。”林牧之摇头,手指猛地敲在城墙垛口上,“不是逆袭,是‘清野’!真正的坚壁清野!”

众人一愣。

“狄人挟怒而来,利在速战。其粮草虽被焚部分,然大军行动,必有后续补给,或就地劫掠。我寒川外围,尚有数处屯垦村落,虽已疏散大部,然屋舍、未及收割的晚禾、水井…皆可为敌所用!”林牧之眼中寒光凛冽,“我要让狄人,在寒川城下,无粮可掠,无水可饮,无屋可居!”

“传令!”他猛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 即刻派出所有剩余猎骑,分成数队,携火油火药,奔赴城外所有村落、田庄、水源地!焚毁所有房屋、粮垛、草料!填埋水井!破坏一切可能资敌之物!一粒米,一口井,也不留给狄人!”

“二、 组织城中死士,趁夜缒城而下,袭扰狄人后勤营地,专焚其粮草、马料!”

“三、 城墙防御,改为重点守备,收缩防线,节省兵力箭矢。以火炮、床弩远距轰击其集结地,疲敌扰敌,非必要不近战!”

“四、 城内实行最严格配给制!所有存粮、物资由苏婉清统一调配,优先保障守城将士!敢有私藏抢掠者,立斩!”

“五、 征召所有工匠,日夜赶制守城器械,哪怕拆屋取木,熔器为铁!”

这一连串命令,冷酷至极,尤其是第一条,焚村毁田,自断后路!王玄策闻言脸色煞白:“主公!焚村毁井…那是我等心血,日后…”

“没有日后了!”林牧之厉声打断,目光扫过众人,“若城破,一切皆休!若能守住,寒川之地,皆可重建!今日之痛,只为明日之生!执行命令!”

众人被其气势所慑,凛然遵命!

......

残酷的“坚壁清野”策,被迅速执行。

一队队猎骑含着热泪,冲出即将被合围的城门,奔向那些他们曾经浴血守护的村庄田垄。火把掷下,茅屋燃起冲天大火;未收割的黍麦被点燃,化作滚滚浓烟;清澈的水井被填入碎石秽物…昔日家园,顷刻间化为焦土!

城头守军望着城外升起的道道烟柱,无不悲愤交加,却也更加明白了背水一战的决绝!

狄人很快发现了寒川的举动。左谷蠡王先是一愣,随即暴怒!

“疯子!林牧之这个疯子!”他咆哮着,“他竟敢自毁根基?!传令!前锋骑兵出击!拦截那些纵火队!抢救粮水!”

狄人骑兵疯狂扑向燃烧的村庄,与执行任务的猎骑队爆发激烈遭遇战。猎骑队抱着必死之心,利用熟悉的地形周旋,且战且退,以惨重代价完成了大部分焚烧任务。

数支寒川死士也趁夜缒城,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潜入狄营,四处放火,虽多数壮烈牺牲,但也成功焚毁了狄人数处粮草堆和马厩,引得狄营一夜数惊,士气受挫。

寒川城头,守军不再与狄人进行消耗性的对射,而是龟缩在垛口后,养精蓄锐。只有当狄人大规模集结,准备攻城时,城头的火炮才会发出雷霆般的怒吼,进行远距离精准打击,虽无法全歼敌军,却总能将其阵型打乱,迟滞其进攻节奏。

狄人的攻势,果然受到了严重影响。缺乏就近补给,后勤线又屡遭袭扰,大军补给开始吃紧。士兵只能啃食冰冷的干粮,饮用浑浊的河水,士气逐渐低落。寒川城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处下口的刺猬,又像一个正在缓慢失血的巨人,让狄人进退维谷。

......

然而,坚壁清野的策略,也带来了巨大的内部压力。

焚毁家园的景象,严重刺激了城中来自那些村庄的军民。悲伤、绝望、甚至一丝怨恨的情绪开始蔓延。严格的配给制下,普通民众每日只能分到少量糊口的粥食,怨言渐起。

这一日,终于爆发了冲突。一群来自被焚村庄的百姓,围住了正在分发食物的粥棚,情绪激动。

“为什么烧我们的房子!”

“粮食都快没了!以后吃什么!”

“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吗!”

...

场面一度失控,险些引发抢粮骚乱。巡护队紧急弹压,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消息报至指挥所,王玄策忧心忡忡:“主公,民怨已生,恐生内变!”

林牧之沉默片刻,缓缓起身:“我去看看。”

他来到粥棚区,人群看到他,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带着恐惧、愤怒与一丝期盼。

林牧之没有带护卫,他走到粥锅前,拿起一只破碗,舀了满满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当着一众军民的面,仰头喝了下去。

然后,他放下碗,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粥,很稀。我知道。”

“房子,烧了。我知道。”

“家园,毁了。我知道。”

“但,”他语气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狄人的刀,就架在城外!他们的粮,不够了!他们的马,开始挨饿了!他们的兵,开始抱怨了!”

“我们每多烧一间房,狄人就少一个落脚点!我们每多填一口井,狄人就多一分焦渴!我们每多守一天,狄人就离崩溃近一步!”

“这碗稀粥,我和你们一起喝!这冰冷的城墙,我和你们一起守!房子烧了,将来我带你们盖更好的!地毁了,将来我带你们开更肥的!”

“但今天,谁要是敢乱!谁要是敢资敌!谁要是敢动摇军心!”他猛地拔出佩刀,狠狠插在地上,“犹如此桩!立斩无赦!”

一番话,掷地有声,恩威并施!人群寂静无声,先前鼓噪的几个领头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二少爷…我们…我们听您的!”一个老汉颤巍巍地跪下。

“誓死追随二少爷!”越来越多的人跪下,哭声与誓言交织。

民怨,被暂时压了下去,转化为更悲壮的凝聚力。

......

然而,真正的危机,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深夜,皇甫嵩的客房内。这位老者对窗独坐,面色惨白,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密信——是他通过极其隐秘渠道,刚刚收到的来自京师的回信。

信的内容,让他如坠冰窟。朝廷对他的“驱虎吞狼”之策嗤之以鼻,严令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狄人破城之前,要么夺取工坊核心机密,要么…彻底毁掉它!信中甚至暗示,若寒城破,他需“以身殉国”,绝不能落入狄人之手泄露朝廷暗中与狄人接触的机密!

冰冷的命令,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外狄营的篝火,又望向城内肃杀的景象,老泪纵横。

“殿下…朝廷…寒川…百姓…”他喃喃自语,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不能违抗命令,更不能让家人受牵连。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他悄悄取出一小包早已备好的、来自华棠药房的剧毒之物,又找出那份他暗中绘制的、标注了军工坊核心区域与地下秘库位置的草图。

“林牧之…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世道…”他惨笑着,将毒药倒入酒壶。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皇甫嵩一惊,慌忙藏起毒药和草图:“谁?”

“皇甫先生,是我,婉清。”门外传来苏婉清的声音,“二少爷见先生连日忧心,特命婉清送来参汤安神。”

皇甫嵩强作镇定,开门接过参汤:“有劳苏总管,代老夫谢过林先生。”

苏婉清并未立刻离开,目光扫过皇甫嵩略显慌乱的脸和桌上未收尽的笔墨,柔声道:“先生似有心事?如今城外大敌当前,先生乃城中柱石,若有难处,婉清或可代为转圜?”

皇甫嵩心中一凛,忙道:“无事,无事,只是担忧战事,难以安寝。”

苏婉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皇甫嵩冷汗涔涔,他感觉苏婉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计划必须提前了!

他并不知道,苏婉清离开后,立刻秘密求见了林牧之。

“二少爷,皇甫先生神色有异,屋内似有…药味与绘制地图的松墨味。”

林牧之目光骤然冰冷:“果然…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盯紧他!必要时…拿下!”

最后的底牌,即将掀开。坚壁清野的寒川,在抵御外侮的同时,一场内部的风暴,也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