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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寒川县城染成一片深沉的暗蓝。

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县衙后院那间临时改建的工坊,还透出些许跳动的火光。

林牧之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领取改良农具的乡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连日的操劳,让他这具本就算不上强健的身体感到了明显的疲惫。

但眼神扫过工坊角落那堆已初具雏形的铁管零件时,一丝锐利的光芒便取代了倦意。

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牧之,还没歇下?”

来人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是县尉郑知远。

他一身轻甲未卸,额角的疤痕在炉火的映照下更显刚毅,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郑叔,您不也还在巡城么?”林牧之转过身,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侧身让开通往工坊内的路,“外面风寒,进来说话。”

郑知远点点头,迈步走进工坊。

热浪夹杂着煤炭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堆特殊的零件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就是你画在图纸上的东西?”他语气平静,但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林牧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一根初步成型的铳管,递了过去。

“郑叔看看,这质地如何?”

郑知远接过,入手微沉,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他仔细摩挲着管壁,又对着炉火仔细观察内壁的打磨情况。

“精铁所铸,壁厚均匀,远非军中那些粗劣的火门枪可比。”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林牧之,眼中带着审视,“牧之,你可知私造火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炉火噼啪作响,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林牧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郑叔,寒川如今是什么境况,您比我更清楚。”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马贼虽暂退,元气未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北狄虎视眈眈,朝廷……呵,除了派税吏来敲骨吸髓,可曾给过我们一粒米,一支箭?”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郑知远的心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守规矩的结果,是让寒川数千百姓引颈就戮,那这规矩,不要也罢。”

郑知远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铳管上的一道浅痕。

他想起上次马贼来袭时,那些简陋的火铳初次发威,贼人惊惶溃逃的场景。也想起更久以前,面对北狄铁骑,手中刀剑难以破开重甲时的无力感。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从刀柄上移开。

“你说得对。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他语气变得坚定:“这东西,真能如你图纸所绘,威力倍增,射程更远?”

林牧之见他态度松动,心中一定,语速不由加快了几分。

“不止!郑叔,这并非简单的火门枪。我设计的这种火铳,采用燧发机构,风雨天亦可击发。加上特制的弹药,百步之内,可破重甲!”

“百步破甲?”郑知远眉峰上挑,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到了,“军中最好的弓手,五十步外也难射穿鞑子的铁甲!你若所言非虚……”

他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彩,那是军人对更强武力本能的渴望。

“只是,”林牧之话锋一转,指了指零件,“眼下还缺最关键的几步。尤其是这铳管的淬火工艺,若处理不当,极易炸膛,伤及自身。”

“可有解决之法?”

“有,但需信得过的老师傅,心细如发,火候掌握分毫不差。”林牧之叹了口气,“赵铁柱手艺虽好,但此事关系重大,我还在犹豫……”

话音未落,工坊厚重的布帘被人猛地掀开。

一个敦实的身影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是赵铁柱。

他工装上还沾着煤灰,手掌满是厚茧,脸上带着急切。

“公子!郑县尉!”

他先是抱拳行礼,然后目光就死死盯住了郑知远手中那根铳管,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赵铁柱声音低沉,带着铁匠特有的沙哑,“公子是嫌我赵铁柱手艺糙,信不过?”

林牧之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此时出现。

“铁柱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淬火之事,关乎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必须万无一失……”

赵铁柱猛地踏前一步,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公子!我爹当年,就是死在矿洞塌方里!就因为用的家伙事不结实!”

他眼圈有些发红,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我打铁十几年,最恨的就是兵器不顶用,让拿它的人白白送死!”

他指着那堆零件,语气近乎发誓:

“您给的图纸,里面的巧思,我赵铁柱这辈子没见过!若是能让这东西成了,以后咱们寒川的兵,就能少死多少人?”

“这淬火的活儿,您交给我!我拿我这条命担保!火候差一丝,您把我塞炉子里当柴烧!”

看着赵铁柱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和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林牧之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走上前,拍了拍赵铁柱结实的肩膀。

“好!铁柱大哥,有你这句话,我林牧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转向郑知远:“郑叔,打造之事,就由铁柱大哥牵头。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参与工匠务必可靠。”

郑知远重重点头,掌心因兴奋有些潮湿。

“人手我来安排,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家眷皆在寒川,绝无问题。工坊外围,我会加派心腹日夜看守,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三人围在熊熊燃烧的炉火前,跳动的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仿佛三尊坚定的雕塑。

林牧之铺开一张更为详细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尺寸和要点。

“接下来是最关键几步。铁柱大哥,你看这里,铳管内部的膛线,需要特制的拉刀……”

赵铁柱凑上前,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看稀世珍宝,不时用手指在图纸上比划,反复确认着细节。

“公子,这拉刀的钢材要求极高,普通铁料怕是承受不住反复拉扯的力道。”

“用我们新炼的那批精钢,我待会儿把热处理的方法写给你。”

郑知远则更关心实战应用。

“牧之,此铳造出后,操练之法是否也与旧铳不同?射速如何?弹药装填可便捷?”

“郑叔问到了点子上。”林牧之拿起一根小棍,在地上画出简易示意图,“装弹步骤需严格训练,形成肌肉记忆。初期射速或许不快,但胜在精准和威力。我们可以考虑组建专门的铳手队,以阵列轮替射击,弥补射速不足……”

炉火哔剥,映照着三人时而凝重、时而兴奋的面容。

低沉的议论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关于寒川未来武装核心的绝密计划,就在这简陋的工坊内,初步成型。

最终,郑知远直起身,看了看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时候不早,我先去安排守卫和遴选工匠之事。铁柱,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开始,有的忙了。”

赵铁柱用力点头,目光仍黏在图纸上,嘴里喃喃念叨着几个技术参数,显然已全身心投入进去。

林牧之将郑知远送到工坊门口。

“郑叔,有劳了。”

郑知远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林牧之,眼神复杂。

“牧之,我郑知远半生守在这苦寒之地,见过太多绝望。是你,让这寒川有了不一样的活气。”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有力:

“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还有寒川数千愿意跟着你搏一条活路的百姓,一起顶着!”

说完,他转身大步融入夜色,甲叶摩擦发出轻微的铿锵声,渐行渐远。

林牧之站在门口,寒风吹拂着他略显单薄的青衫,却吹不散心头的暖意和愈发坚定的信念。

他抬头望向星空,那里,仿佛有无数双期盼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他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沾染的一块机油污渍。

转身回到工坊,对仍沉浸在图纸中的赵铁柱道:

“铁柱大哥,我们也再核对一遍淬火的流程,务必确保明日一次成功!”

赵铁柱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工匠特有的偏执和火热。

“公子放心!不成活,便成仁!”

炉火,燃烧得更旺了。

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从这个边陲小城的简陋工坊里,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