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工坊的军工生产如火如荼,肥皂的畅销带来了丰厚利润,暂时缓解了财政压力。然而,林牧之紧绷的神经并未有丝毫放松。北狄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朝廷的猜忌与打压亦如影随形。
就在这内忧外患的紧张时刻,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悄然降临。
先是城西棚户区,数名百姓突发高热、呕吐、腹泻,身上出现可疑红疹,病情恶化极快,不过两三日便有人不治身亡。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只当是寻常时疫。
然而,疫情迅速蔓延。很快,城南、城北相继出现类似病例,甚至波及到了驻扎在城外的巡护队营地,数名队员病倒!
“是瘟疫!瘟病来了!”恐慌如同野火般在城中蔓延开来!百姓人人自危,药铺门前挤满了抢购药材的人,价格飞涨。谣言四起,有说是黑狼帮冤魂作祟,有说是工坊的“毒烟”引来了灾祸。
县衙乱作一团。县令林文渊本就称病不出,此刻更是紧闭府门。寻常郎中对这来势汹汹的疫病束手无策,开的方子收效甚微。
郑知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面要严防北狄,一面要应对州府压力,如今又添瘟疫,焦头烂额。他第一时间封锁了疫情严重的区域,但效果不佳,恐慌仍在扩散。
“二少爷!营中已有十余人病倒!药材短缺,郎中也无良策!再这般下去,莫说抵御北狄,怕是自家就先垮了!”郑知远找到林牧之,声音沙哑,眼布血丝。
林牧之面色凝重。他深知,在古代,一场大规模瘟疫的破坏力,有时更甚于战争。寒川本就兵力薄弱,若瘟疫在军中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更别提对民心的打击。
“绝非寻常时疫。”林牧之仔细询问了病患症状(高热、呕吐、腹泻、皮疹、快速死亡),心中已有不祥预感——这极可能是霍乱、伤寒或鼠疫等烈性传染病!
“郑县尉,即刻起,此事由工坊接管!”林牧之当机立断,“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一切行动,需绝对服从!”
“好!全听你的!”郑知远毫不犹豫。
林牧之立刻行动。他首先凭借超越时代的医学常识,做出了系列应急部署:
一、 严格隔离:将已发病者迅速转移至城外早已废弃的砖窑厂,设为“隔离病坊”,由工坊派出专人(给予重赏)看护,严禁任何人随意出入。与病患密切接触者,集中观察。
二、 切断源流:下令全城彻查水源!重点检查水井、河流取水处周边是否有污染源(粪便、垃圾)。严令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后方可饮用!工坊日夜赶制大型铁锅,分发各处,强制推行。
三、 环境消杀:动员全城力量,开展大规模清扫!清除垃圾污水,填埋粪坑,焚烧病死动物。工坊赶制简易“消毒液”——用石灰水、高度烈酒(工坊蒸馏试验的副产品)对隔离区、病家及公共区域进行泼洒消毒。
四、 个人防护:要求所有处理疫情的人员,以棉布蒙住口鼻(简易口罩),勤用肥皂洗手,接触病患后必须用烈酒擦拭。工坊赶制肥皂,低价甚至免费发放给百姓。
五、 控制流动:临时实施区域管制,限制人员无序流动,减少集市等人群聚集活动。
六、 集中医药:由苏婉清统一调度全城药材,按需分配,严厉打击囤积居奇。林牧之甚至根据模糊记忆,开出了一些清热解毒、对症治疗的方剂(如黄连、黄芩、金银花等),大量煎制,分发给民众预防和治疗。
这些措施,在许多方面违背了当时的认知和习俗,推行之初遇到了巨大阻力。
“喝水还要烧开?多麻烦!”
“扫街填坑?祖宗没这规矩!”
“蒙着脸像什么样子?”
...
甚至有人谣传,工坊把人关起来是要活埋,烧水是为了下毒!
林牧之毫不退缩,以铁腕推行。郑知远派兵强压,巡护队日夜巡逻监督。工坊人员率先垂范。
苏婉清更是展现出惊人的魄力与组织能力。她亲自带领账房和女工,深入疫区发放物资,统计病患,安抚人心,其镇定与慈悲,赢得了许多百姓的信任。
效果逐渐显现。随着水源清洁、环境改善、隔离起效,新增病患数量开始下降。病情严重者虽仍难救回,但轻症者及未感染者得到了有效保护。军营的疫情首先被控制住。
百姓们看到实效,抵触情绪渐消,开始主动配合。煮沸饮水、肥皂洗手、清扫环境逐渐成为习惯。
然而,疫情仍未完全扑灭,药材消耗巨大,人心依旧惶惶。
......
就在林牧之全力抗疫之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手持州府文书,闯入了寒川县城。
为首者,是一名面色倨傲的中年文官,乃雍州通判府派来的“巡检使”,名为赵德柱,正是那宝光斋赵员外的远房族弟。
“奉州府通判大人钧令!”赵德柱高坐县衙大堂,对匆匆赶来的郑知远颐指气使,“查寒川县令林文渊,昏聩无能,致辖内瘟疫横行,民生凋敝!更纵容其子林牧之,把持工坊,私扩军械,妖言惑众,推行邪法,扰乱民心!特命本官前来巡检,即刻查封工坊账目,停造一切军械,收缴那‘妖雷’图纸!工坊一应事务,暂由州府接管!”
他竟欲趁疫情之危,强行夺取工坊!
郑知远气得浑身发抖:“赵巡检!如今瘟疫未除,北狄虎视,正需工坊全力支撑!此时查封,无异自毁长城!那些防疫之法,乃救命良策,何来邪法?!”
“良策?”赵德柱冷笑,“沸水饮鸩?石灰毒地?隔离等死?此等荒诞不经之举,非妖法为何?尔等武夫,懂什么政务!休得多言,即刻执行!否则,以抗命论处!”
他带来的州兵便要强行冲往工坊。
“我看谁敢!”郑知远勃然大怒,猛地拔出佩刀,“寒川防务,乃本官职责所在!无总督府军令,谁敢动工坊一草一木,休怪郑某刀下无情!”
县兵与巡护队员立刻围拢上来,与州兵对峙,剑拔弩张!
赵德柱没想到郑知远如此强硬,脸色铁青:“郑知远!你想造反不成?!”
“郑某只知保境安民!谁想毁我寒川,便是郑某之敌!”郑知远寸步不让。
局势一触即发!
......
消息火速报至工坊。
林牧之正在隔离病坊外,亲自监督新一批消毒液的配制,闻讯,眼中寒光骤盛。
“果然来了。趁火打劫,无所不用其极。”他语气冰冷,“苏小姐,此处交由你全权负责,按既定方略继续防疫。”
“二少爷放心!”苏婉清坚定点头,虽面露忧色,却毫不慌乱。
林牧之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精锐巡护队员,直奔县衙。
县衙前,双方仍在紧张对峙。
林牧之策马而至,目光扫过赵德柱及其麾下州兵,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巡检?州府欲接管工坊?”
赵德柱见正主到来,冷哼一声:“林牧之,你来得正好!即刻交出工坊账册与图纸,束手就擒,听候发落!否则...”
“否则如何?”林牧之打断他,语气转冷,“巡检使可知,此刻寒川正遭瘟疫,北狄大军压境?工坊所产军械,乃守城依仗;所行防疫之法,乃救命之术。尔等此时前来,阻防疫,夺军械,乱军心,是欲助瘟疫屠城,还是欲引北狄破关?”
他字字诛心,声音传遍四周!围观的百姓和兵卒闻言,无不怒视赵德柱一行!
“你...你血口喷人!”赵德柱气急败坏。
“是否血口喷人,百姓心中有数!”林牧之厉声道,“郑县尉!疫病当前,凡阻碍防疫、危害寒川者,可视同通敌!给我拿下!”
“你敢!”赵德柱尖叫。
郑知远早已按捺不住,闻言大手一挥:“拿下!”
巡护队员如狼似虎扑上,瞬间将赵德柱及其亲信扭住!州兵欲反抗,却被更多寒川兵卒团团围住,刀枪相向,不敢妄动。
“反了!反了!林牧之!郑知远!你们这是造反!州府绝不会放过你们!”赵德柱被捆得如同粽子,犹自叫嚣。
“堵上他的嘴!”林牧之冷冷道,“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其余州兵,缴械看押!待疫情过后,再行发落!”
雷霆手段,瞬间平息了骚乱。
百姓们爆发出欢呼声!他们早已受够州府欺压,如今见林牧之如此强硬,心中大快!
“二少爷英明!”
“赶走这些狗官!”
...
林牧之转身,对众人高声道:“乡亲们!疫病未除,大敌当前!寒川安危,系于你我之手!信我林牧之者,请严守防疫法令,各司其职,共度难关!寒川,必能浴火重生!”
“谨遵二少爷号令!”
“誓死保卫寒川!”
...
民心士气,不降反升!
......
深夜,工坊书房。
郑知远余怒未消:“州府此番撕破脸皮,恐不会善罢甘休。”
林牧之目光幽深:“预料之中。防疫之事,必须坚持。工坊军工,更不能停。但...与朝廷彻底决裂,非我所愿,亦非寒川之福。”
他沉吟片刻,道:“需双管齐下。一者,将此次防疫成效、州府刁难之情,详细记录,设法呈递...皇甫嵩乃至更高层级,诉诸公道,争取时间。二者,加速备战!北狄,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我这就去办!”郑知远重重点头。
林牧之走到窗前,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
卫生防疫,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真正的战争,或许已迫在眉睫。
寒川,正在危机中淬炼着它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