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城凯旋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平息,林牧之便已从胜利的荣光中冷静下来,将目光投向了更为现实和严峻的挑战——如何将军事上的胜利,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控制与生存能力。黑水之援、野人谷之平,虽极大地提振了士气,赢得了声望,但寒川的核心困境并未根本解决:土地狭小,资源枯竭,强敌环伺。
“寒川不能再是一座孤城。”军议上,林牧之手指重重敲击着地图上寒川周边那片因战乱而凋敝、却又充满潜力的区域,“我们必须将触角伸出去,建立实际控辖区!获取土地、人口、资源,方能持久,方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雄心勃勃却又无比务实的“拓土实边”计划,迅速被提上日程。目标并非攻城略地,而是以寒川为核心,向周边辐射,有效控制那些因战乱而权力真空、或原本就归属模糊的村镇、隘口、矿点、农田。
第一步:点状控制,建立前哨。
“郑知远将军伤势未愈,坐镇寒川,总揽防务。”
“孙疤瘌、雷火!”
“末将在!”两位锐矛军新晋悍将出列。
“命你二人,各率一营精锐,配属工兵、医官,即刻出发!”
“孙疤瘌部,北上黑水方向,沿野人谷通道,择险要处设立‘磐石堡’、‘鹰嘴哨’两处军寨,驻军三百,保护粮道,清剿残匪,并向北试探,与黑水高顺部建立稳固联系!”
“雷火部,向西、向南活动,控制雍州边境废弃的‘枯骨隘’、‘三溪镇’,驻军两百,修筑工事,监视赵元敬动向,保护逃难百姓,并…尝试与雍州境内不满赵元敬的势力接触!”
“记住!尔等任务非为挑衅,而为占据、巩固、生产!军寨需能自持,屯田垦荒,就地取材!”
第二步:吸纳流民,充实边区。
“苏婉清主理,王先生协助。”
“在已控制区及寒川城外,设立‘招抚司’,广贴告示,宣布:凡愿入寒川辖地垦荒定居者,分予田地,借贷粮种,三年免税!提供庇护,一视同仁!”
“组织流民,以工代赈,参与军寨修筑、道路疏通、农田开垦。”
第三步:资源开发,以战养战。
“禽滑厘先生!”
“老夫在!”
“工坊派出勘探队,随军行动,勘察控制区内矿产、林场、可用水源。尤其留意硝土、硫磺、铁矿!”
“于‘三溪镇’设立分坊,利用当地水力、木材,尝试小规模生产箭杆、农具,减少寒川本城压力。”
命令既下,寒川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但此番,目标从纯粹的防御与反击,转向了更具战略眼光的经营与扩张。
孙疤瘌、雷火率部出征。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残匪的骚扰、小股敌军的试探、恶劣的环境、以及匮乏的物资,时刻考验着这支疲惫之师。但寒川军士气正旺,作风顽强,以血与汗,硬生生在废墟和荒野中,扎下了一根根钉子般的据点。
“磐石堡”扼守山谷咽喉,“鹰嘴哨”俯瞰平原,“枯骨隘”卡住雍州门户,“三溪镇”则开始恢复往日的烟火气。寒川的实际控制范围,以这些据点为核心,如同水滴浸润干涸的土地般,悄然向外延伸了十数里。
与此同时,招抚司的告示产生了巨大效果。无数在雍州暴政和战火中挣扎求生的百姓,闻讯蜂拥而来!他们拖家带口,带着最后的希望,涌入寒川的控制区。
景象令人动容,也令人心酸。
衣衫褴褛的农夫,在寒川士兵的保护下,战战兢兢地清理着荒废的田埂,播下来之不易的种子。
工匠们在废墟中搜集材料,搭建简陋的窝棚。
妇孺们帮忙搬运石块,修补残缺的土墙。
尽管食不果腹,工具简陋,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生”的渴望。
寒川本城也竭尽所能,挤出宝贵的粮种、农具,甚至派出有经验的老农指导垦荒。林牧之更亲自巡视新垦区,鼓励民众,惩处胆敢克扣盘剥的宵小(即便来自寒川内部),誓言“寒川辖下,必为净土”。
然而,扩张必然伴随摩擦与风险。
赵元敬对寒川在其眼皮底下“圈地”的行为暴跳如雷,多次派兵骚扰“枯骨隘”和边境流民,均被雷火部击退。双方边境冲突不断,虽未爆发大战,却火药味十足。
北狄游骑也加强了对野人谷通道的侦察和袭扰,孙疤瘌部压力巨大。
更严峻的是,涌入的大量流民,虽带来了劳动力,也消耗着本已紧张的存粮,更带来了疫病风险和管理难题。
“主公,粮食…快见底了!新垦田远水难救近火!”苏婉清捧着几乎空白的账册,忧心忡忡。
“军中伤亡虽减,然疲兵远征戍守,非长久之计。”王玄策提醒道。
“萧铁心主力未动,似在观望,恐有更大图谋。”皇甫嵩传来警示。
面对重重困难,林牧之展现出惊人的统筹能力与铁腕决心。
他下令实行更严格的分级配给制,寒川本城守军优先,戍边军次之,垦荒流民再次之,但确保无人饿死。
组织大规模狩猎、捕鱼、采集,补充食物。
严令各军寨戍守部队“屯田自给”,甚至“就食于敌”,小规模出击,劫掠赵元敬的边境粮站。
通过皇甫嵩的情报网,与一些对赵元敬不满的雍州地方豪强秘密交易,用寒川的工坊产品(改良农具、药品)换取粮食。
日子依旧艰苦,危机四伏,但寒川的实际控辖区,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巩固和扩大。一片片荒地重新披上绿意,一座座军寨巍然矗立,一条条通道恢复畅通。寒川,不再仅仅是一座城,而渐渐成为一个拥有纵深、拥有缓冲、拥有一定再生能力的微型政权。
这一变化,自然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和截然不同的反应。
北境百姓,尤其是底层民众,将寒川辖地视为“乐土”和希望,投奔者络绎不绝。
北狄左谷蠡王和萧铁心,则感到了更深的威胁和恼怒,加大了渗透和破坏的力度。
而远在京师的朝廷,接到各方奏报(包括赵元敬的告急、萧铁心的弹劾以及…海刚峰暗中递送的密报),对寒川的观感发生了微妙而复杂的变化。一个能抗狄、能平匪、能安民、还能开疆拓土的“叛逆”,已然超出了寻常流寇的范畴。
这一日,林牧之巡视至新收复的“三溪镇”。看着镇外初显生机的稻田,镇内叮当作响的工坊,以及那些脸上开始有了血色的民众,他驻足良久。
“主公,此地百姓,皆言‘林城主活命之恩’。”陪同的雷火低声道。
林牧之缓缓摇头:“活命之恩,需有活命之基。控辖区…便是这基业之始。然,基石未稳,强风已至。”
他抬头,望向南方萧铁心大军的方向和西方雍州府城,目光深邃冰冷。
“传令各军寨:加固工事,深挖地窖,广储柴水,准备…应对敌军大规模反扑与长期围困!”
“令禽滑厘:加速‘震天雷’改良与‘一窝蜂’量产,优先配备边寨!”
“令皇甫先生:严密监视朝廷动向,尤其是…那钦差孙不二的回京之路!”
寒川的实际控辖区,如同一株在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树苗,虽初步扎根,却随时可能面临狂风暴雨的摧残。林牧之深知,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他拓展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成为下一场血战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