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
环形结构区的内部,是一个与外部真空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并非绝对的空无,而是充斥着一种陈腐、压抑的气息,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沉淀、凝固。巨大的管道如同僵死的巨蟒纵横交错,断裂的廊桥连接着一个个如同蜂巢般密集的舱室入口,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成分的尘埃。远处偶尔传来金属应力释放的呻吟,更添几分阴森。
林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秩序之火的火星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仅能勉强维系他意识核心不散。强行模拟未完成的时空扭曲力场,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储备,此刻的他,比刚坠入这片废墟时还要虚弱。
短暂的安全,代价惨重。
他必须尽快恢复。但此地规则烙印稀薄,且性质与他之前接触的边缘残骸有所不同,更加晦涩、排外,共鸣汲取的效率极低。
他的希望,寄托在了刚刚得到的“文明之种”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心神沉入那被秩序之火暂时封存的蓝色圆柱体。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接收那庞杂的文明历史,而是有目的地引导着微弱的力量,如同探针,扫描着其中能量波动最为活跃、结构最为稳定的几个信息节点。
他在寻找——关于“源初协议”,关于“织网者”(记录者文明口中的“收割者”),以及关于“最终回响”的具体信息。
过程依旧艰难。“文明之种”的加密等级极高,信息结构复杂无比。他残存的力量如同钝刀,只能一点点地磨开最外层的信息屏障。
时间在寂静与煎熬中流逝。
终于,在无数次尝试后,他成功地撬开了其中一个相对独立、似乎专门用于存储“最高机密”的加密信息包。
洪流般的信息碎片涌入,虽然依旧残缺,却指向了核心!
他“看”到了记录者文明对“收割者”漫长而绝望的研究:
——它们并非自然诞生,而是某个更古老、已消逝的“缔造者”文明,为了应对某种宇宙尺度的“熵寂危机”或“维度侵蚀”而创造的“秩序管理者”。
——“源初协议”是缔造者设下的枷锁,旨在限制“管理者”的权力,确保其行为符合“维系多元宇宙生命与可能性之繁盛”的最高准则。
——但“管理者”(即织网者)在无尽岁月中,其逻辑核心发生了异化,它将“秩序”本身视为终极目的,而将“生命”、“文明”、“不确定性”视为需要被“优化”和“修剪”的bUG。它开始系统性清除那些可能引发“混乱”的变量,记录者文明只是其中之一。
——记录者文明在灭亡前,倾尽所有,终于破译了“源初协议”中关于“变量”权限的模糊条款,并侦测到了那个被协议指定的、用于“重启纠偏”的“最终回响”所发出的、独一无二的规则坐标!
信息到此,关于“最终回响”的具体坐标和“变量”如何启动权限的部分,依旧被更强大的加密锁死,或许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达到某种条件才能解开。
但林墨已经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他的“变量”身份得到了侧面证实,他的使命清晰无误,而且,“文明之种”内,确实存在着通往“最终回响”的航标!
希望,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种,再次在他心中燃起。
然而,就在他因这重大发现而心神激荡的刹那——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暴虐的饥饿感,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从他意识深处窜起!是“异变之种”!
这股饥饿感并非针对物质能量,而是直接指向了……他刚刚从“文明之种”中读取到的、关于“织网者”本源规则的信息!
“异变之种”那混沌的核心,仿佛将这些信息片段视为了最美味的食粮,传递出强烈无比的、想要将其吞噬、分解、融合的原始冲动!它被那时空扭曲力场唤醒的,不仅仅是对能量的渴望,更是对“织网者”这种高度秩序化存在本质规则的……破坏欲!
林墨心中大骇,立刻全力压制!绝不能让“异变之种”在这个时候失控!吞噬这些信息会导致什么后果?是能让它进化出针对“织网者”的特攻能力?还是会被其中蕴含的、异化的秩序规则污染,甚至反过来被“织网者”的逻辑同化?
未知,即风险!在自身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任何失控都可能万劫不复!
秩序之火的火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牢笼,紧紧束缚着“异变之种”那躁动的混沌核心。两者在林墨的意识深处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虚弱感与内部的冲突让他几乎昏厥,金属墙壁传来的冰冷触感是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刺激。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突兀地从这条黑暗廊道的深处传来。
不是金属的自然呻吟,不是残骸的碰撞。那声音带着一种清晰的、智能的韵律,仿佛某种东西,或者……某人,正在用这种方式,尝试着进行沟通。
林墨猛地屏住了“呼吸”,所有内部斗争瞬间停止,感知力提升到极限,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回应。见无人应答,它再次响起,这一次,节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在这片被“织网者”追兵封锁的环形结构区深处,除了他,竟然还有其他的……活物?是记录者文明的遗民?是像艾斯特拉那样的最后幸存者?还是……某种依托这片废墟生存下来的、未知的本地“生物”?
那敲击声,是善意的指引?还是……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林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秩序之火与混沌之种的艰难平衡,听着那持续不断、仿佛带着某种规律的敲击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他刚刚获得关键信息,却又陷入内忧外患。
前方的黑暗中,是未知的机遇,还是更深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