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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缓缓抬起手,指尖捏住帽檐,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的那张脸,让章邯的呼吸骤然一滞——

虽然清瘦了不少,眼角添了几道新的皱纹,面色带着长途跋涉的憔悴与风尘,

但那眉峰的弧度、眼底的锋芒,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讥诮,确确实实是那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前中车府令、丞相赵高!

“鬼魂可不需要萧大人引路,也不需要呼吸这阳间的尘土。”赵高平静地看着他,向前走了两步,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章邯的心尖上。

他完全无视了章邯按在剑柄上的手,目光扫过章邯紧绷的侧脸,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将军觉得,我是怎么从你那一场‘人畜不留’的大礼中,活下来的呢?”

“人畜不留”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向章邯。

他脸色瞬间剧变,从铁青转为煞白,又从煞白转为涨红,按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手背的血管根根分明,眼神中杀机一闪而过,如同出鞘的利刃,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骤然揭破隐秘的慌乱与暴怒。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你……你当时在番禺?!你竟然就在番禺?!”

“岂止在,”赵高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北地的寒冰,带着刺骨的寒意,“我就在城外的飞霞山上,亲眼看着你的大军如何整队进城,如何关上那道厚重的城门,又如何执行你那道‘屠尽降卒、血洗番禺’的绝杀命令!”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章邯,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

谁给你的旨意,让你对一座已经开城投降、毫无抵抗之力的城池,行此灭绝人性之事?!”

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压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萧何站在一旁,屏息静气,手心微微出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每一丝都带着致命的危险。

章邯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眼中的杀意与惊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溢出来。

但面对赵高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以及他竟能从番禺死地生还并潜回咸阳的事实,他知道,单纯的否认或灭口——

且不论能否成功,毕竟萧何还在一旁,赵高既然敢来,必然有所依仗——都已毫无意义。

他死死盯着赵高,牙关紧咬,腮帮子鼓鼓的,半晌,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类似困兽的低吼,答非所问,却又似包含了无尽的无奈与挣扎:

“你既已回来……就该知道,这朝中的水有多深!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为何非要追查到底?!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赵高毫不退让,目光如炬,死死锁住章邯的眼睛,像是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因为我需要知道,大秦的将军,是为何变成了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屠夫!

是因为某个人的野心?还是因为一道来自九重天阙、不容置疑的密令?!”

他刻意加重了“九重天阙”几个字,目光紧紧锁住章邯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章邯的面色在赵高的逼视下变幻不定,愤怒、挣扎、恐惧、不甘、绝望……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脸上迅速掠过。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他猛地别过头,避开了赵高那灼热的视线,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赵公……不,您现在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何必再问活人的事?有些命令……执行便是了,问缘由,对你我都没好处,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坚决否认来自高层的命令。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让赵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章邯的反应,几乎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屠城并非章邯个人暴虐,其背后,确实有一道他无法违抗、甚至不敢宣之于口的旨意!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军士操练的呐喊声,更衬得帐内的安静格外压抑。

赵高沉默了片刻,心中已然明了,从章邯这里,恐怕很难再得到更明确的答案了。但他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线索——那道来自“九重天阙”的密令。

他缓缓抬起手,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遮住了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章将军,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萧大人知。我‘已死’之事,暂且维持,对外依旧是那个葬身南越的赵高。但你记住,番禺的血,不会白流。

该知道真相的人,迟早会知道;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他不再看脸色灰败、浑身散发着颓败气息的章邯,转头对萧何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寻常:“萧大人,公务既毕,我们该回去了。”

萧何会意,连忙收敛心神,对着仍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章邯拱了拱手,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疏离:“将军,下官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沉稳地走出了弥漫着压抑与秘密的中军大帐,将面色铁青、内心显然已掀起惊涛骇浪的章邯,独自留在了那片沉重的阴影里。

离开章邯军营的马车里,帷幔低垂,将外界的光线滤得昏暗。

萧何与赵高相对而坐,车厢内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官道碎石的辘辘声,清晰得如同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方才中军大帐里那短短一席话,每一个字都像巨石投湖,在两人心中激起千层浪,久久无法平息。

最终还是萧何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眉头深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凝重:

“赵公,章邯将军虽未明言,但他那瞬间的杀意、随后的颓然,还有那句‘有些命令……执行便是了’,几乎已是不打自招。恐怕……确如您所料,此事背后有高层授意。”

他久居咸阳,周旋于朝堂各派之间,对人心幽暗与权力博弈的体察早已入木三分,章邯的每一个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赵高闭着眼,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一尊泥塑,但微微跳动的眼角,还有那不自觉收紧的指节,都暴露着他内心的翻江倒海。

“不是陛下(嬴政)。”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笃定,“那日在行宫,陛下方才得知番禺屠城时的震惊与震怒,做不得假。

他与我有旧怨,却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撒谎,更无需为他人的狠辣背书。”

排除了嬴政,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便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向赵高的心头——当今皇帝,扶苏。

这个结论让赵高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想起赵成私下描述的,扶苏登基后日益独断专行,听不进任何异见;

想起刘季酒后吐槽的,扶苏对那个叫婉的女子言听计从,甚至为了给她求一个名分,屡次顶撞先帝嬴政;

更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个在北疆风雪里,捧着《商君书》却为戍卒冻伤的双手而蹙眉、为流民疾苦而红了眼眶的年轻公子。

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几年内,变成了可以默许甚至下令屠灭一城生灵的帝王?

是至高权力的腐蚀,让他迷失了本心?是对南越部族潜在威胁的过度恐惧,让他不惜痛下杀手?

还是……为了彻底抹去某些痕迹,比如他赵高可能留在番禺的任何线索?

赵高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萧何:“萧大人,你身为咸阳令,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我‘死’后这几个月,陛下身边,除了那婉,可还有其他人异常接近?或是有何不同寻常的举动、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