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内部机制的革新与望北城的宏图渐次铺开,一股蓬勃向上的生气取代了战后的萧索。然而,就在这看似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之际,一个关乎林谷根本的问题,被正式摆上了台面。
这一日,在内城议事厅的常规会议上,内政院院正周谨,这位素来以沉稳务实着称的老臣,在汇报完春耕筹备与流民安置进展后,并未如常坐下,而是整理了一下衣冠,向前一步,对着主位上的林凡深深一揖。
“谷主,如今我林谷疆域初定,内外渐安,军民归心,威名远播。然,”他略微停顿,声音清晰而恳切,“‘林谷’之称,源于草创,虽亲切,却终非国号;‘谷主’之谓,起于微末,虽尊崇,然于诸侯邦交之际,名不正则言不顺。臣等恳请谷主,虑及长远,定立正式名号,以正视听,以对等外交,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许多人心照不宣、酝酿已久的想法。铁叔、卫鞅等人虽未直接附议,但眼神交汇间,也流露出赞同之意。的确,与安平邑签订盟约时,对方称林凡为“林谷主”,虽无不敬,但相较于“邑主”、“君上”等称谓,总显得少了些许分量。
林凡端坐其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议。声望是一把双刃剑,内部凝聚力的提升,必然伴随着对更高层级名分的渴望。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周院正所虑,不无道理。名器之事,关乎体制,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诸位皆是我林谷肱骨,今日便畅所欲言,议一议,我林谷,当以何名分立于世间?”
铁叔性子最急,率先洪声道:“这有何难?咱们连邢国十万大军都打跑了,这方圆数百里,谁是对手?依我看,林凡你直接称‘公’称‘侯’便是!难道还当不起吗?”他想法直接,实力到了,自然该有匹配的地位。
卫鞅却微微摇头,羽扇轻抬:“铁帅勇毅,然名分之事,非仅凭武力。昔年周室分封,公、侯、伯、子、男,各有等差,源自宗法,维系礼乐。我林谷起于边陲,非周室册封,若骤然称‘公’称‘侯’,虽显赫,却恐招致周边势力,尤其是那些恪守周礼的邦国非议,视我为僭越,徒增不必要的敌意。”
军枢院参谋孙铮接口道:“孙先生所言极是。名分如同军中之旗号,过高则易成众矢之的,过低则难以号令部众,凝聚人心。需得恰到好处。”
新任鸿胪寺卿姜宓,因其出身与职责,对此更有发言权,她声音清越,分析道:“如今周边,安平邑主称‘邑主’,河西、曲沃之君称‘伯’,彩云城主亦自称‘城主’。若谷主仅称‘城主’或沿用‘谷主’,与彼等并列,难以体现我林谷力抗邢国、疆域已扩之势。然若骤登‘侯’位,确如孙先生所言,恐引人侧目。宓以为,或可考量‘君’之一字。”
“‘君’?”林凡目光微动。
“是。”姜宓颔首,“‘君’者,尊称也,用之甚广。既可指代一方之主,如‘孟尝君’、‘信陵君’,未必有固定爵位等级,弹性较大,且较‘公’、‘侯’少了几分固有的封建等级色彩,更多强调对辖地的统治权。对外,可暂称‘林谷君’或‘镇荒君’,既显尊崇,又不至过于扎眼,留有转圜余地。”
韩庐从安全角度补充:“名号既定,内部体制亦需跟进。‘君’之下,可设相应官制,明确权责,如此,对外交往,我方使者亦有名帖可递,对方亦知应与何等层级之人对接,减少龃龉。且内部号令统一,亦便于管理,防止权责不清。”
阿竹也从商贸角度提出:“名号亦关乎信誉。一个稳定、正式的名号,能让外来商人更觉安心,认为我林谷并非流寇草莽,而是可长期往来、守信重诺的政权,有利于望北城商贸中心的建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利弊得失剖析得极为透彻。林凡静静听着,心中权衡。铁叔代表的是军方和部分元老的激进取向,希望一步到位;卫鞅、孙铮、姜宓等人则更注重策略和现实,主张稳健过渡;韩庐和阿竹则从实际运作出发,强调名号对内部管理和外部交往的实用性。
他确实需要一个更正式的名分,不是为了个人虚荣,而是为了林谷的整体利益。一个合适的称号,是凝聚内部的象征,是对外交往的门票,也是未来发展的基石。但正如卫鞅所言,不能过高,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能过低,难以匹配现有的实力和疆域。
“诸君之意,我已明了。”林凡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名分之立,非为林凡一人之荣辱,实为林谷万千军民之前途。既要立足当下,亦要放眼未来。”
他站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已然更新过的疆域图前,手指划过镇荒城、望北城以及黑水河以西的新控土地。
“我林谷,起于微末,赖将士用命,百姓齐心,方有今日局面。我等之道,非循古礼,非尊周室,乃在于‘格物致用,富民强兵,保境安民’。”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故此,称号之事,不必拘泥于旧制公侯。”
“我意已决。”林凡声音坚定,“即日起,对外,我称‘君侯’。”
“君侯?”众人低声重复,品味着这个兼具传统与突破的称谓。
“不错。”林凡解释道,“‘君’,如姜卿所言,乃一方之主,统御之尊。‘侯’,取其勇武、开拓之意,亦暗合诸侯屏藩之古义,但又非周室正式爵位,免去僭越之嫌。‘林谷君侯’或‘镇荒君侯’,既可彰显我等实控一方之权,体现御敌拓土之功,又不至过于刺激周边。此称,于我林谷现阶段,最为适宜。”
他看向周谨:“内政院据此,拟定相应仪制。‘君侯’之下,各院、部、司职权不变,然行文、对外交往,皆按此新制。”
“谨遵君侯令!”周谨率先躬身领命,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而又充满干劲的神情。
“铁叔,军队改编与政务,照常推进。”
“韩庐,安全事宜,尤望北城博览会,不得松懈。”
“阿竹,商贸拓展,依计而行。”
“姜宓,鸿胪寺据此新号,准备与各方交往文书,并筹备博览会嘉宾事宜。”
众人齐声应诺:“遵命!”
“君侯”之称,就此定下。它不像“公”那般显赫,也不像“伯”那般寻常,更不同于毫无根基的“城主”,它巧妙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既确立了林凡超越普通城主的统治者地位,为未来留下了晋升空间(如日后实力足够,可称公乃至称王),又避免了过早地挑战现有的、模糊的国际秩序,引发不必要的围剿。
消息传出,林谷军民并未感到太多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在他们心中,林凡早就是他们的君主,“君侯”之称,不过是给予了这份尊崇一个正式的名分。内部凝聚力,因这名分的确定,更加稳固。
而在对外界,当“林谷君侯”这个称号随着鸿胪寺的文书和往来商队的口信逐渐传开时,也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周边势力大多以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态接受了这个新称谓,毕竟,林凡的实力配得上这个名号。甚至有些人觉得,这位林谷之主,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谦虚”一些。
名分之议,平稳落地。林谷君侯林凡,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以更加正式和权威的身份,开始书写林谷接下来的篇章。望北城的博览会,将成为“林谷君侯”首次正式亮相于国际舞台的盛大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