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溃荒原的东北边缘,风沙似乎比以往更加凛冽。干燥的、带着金属锈蚀和淡淡腥臭气息的风,卷起细碎的黑色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细微却持续的刺痛。天穹依旧是那片永恒的、令人压抑的暗红,扭曲的光带缓慢蠕动,如同垂死巨兽的血管。脚下,是绵延无际的、仿佛被烈火烧灼过又泼洒了浓酸的焦黑土地,龟裂的纹路深深浅浅,蔓延至视野的尽头。
五道身影,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孤独的影子。他们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朝着东北方向,一步一步,丈量着死亡与希望之间的距离。
林昊走在最前方,他的步伐不算快,却异常沉稳。寂灭之瞳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灰蒙蒙的光晕在眼底流淌,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牢牢锁定着东北方向那缕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星门”波动。这波动是如此遥远,如此缥缈,若非净光之源入体后,他对同源能量的敏感性大幅提升,根本无从察觉。它就像黑暗深渊尽头的一粒萤火,指引着可能存在的生路,却也预示着难以想象的漫长与艰险。
他的体内,光与寂灭的平衡依旧脆弱。寂灭心灯如履薄冰地约束着净光之源磅礴的生机,而净光则在不断滋养心灯、修复肉身的同时,也带来一种沉甸甸的“饱胀感”,仿佛一个凡人怀抱着烈日,既温暖,又时刻担忧会被焚为灰烬。他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来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无法像从前那样全力催动寂灭之瞳探查四周,这使得队伍的警戒压力大增。
赵焱紧跟在他左后侧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护卫。他的独臂紧握着那柄饱经风霜的长矛,矛尖低垂,却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左右和前方的地平线,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双臂的伤势在净光余晖的滋养下已基本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但内里的筋骨仍需时间温养。他的沉默中,蕴含着筑基修士的坚韧与历经生死后的沉淀。他是队伍的盾,是林昊此刻最可靠的依仗。
苏芸和炎珂一左一右,稍稍拖后,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阵型。她们的魂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更节省的方式铺开,重点感知着脚下地面、空气中能量的细微变化,以及可能来自沙层下的威胁。经历了连番恶战与魂力枯竭的折磨,她们的魂识变得更加凝练,对危险的直觉也愈发敏锐。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魂力波动,便能明白彼此的意图,配合默契无间。
阿洛被护在队伍的最中间,她瘦小的身体背负着那个显得过于巨大的背篓,里面装着队伍仅剩的、关乎生存的物资:用皮囊小心密封的、来自星骸之湖的净水;烤干磨碎的月华菌粉;几种应对常见毒伤和腐蚀的草药;以及一些或许有用的发光苔藓和坚硬晶体。她赤着脚,脚步却异常轻盈,对大地传来的细微震动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惊惶,小脸上多了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只是偶尔望向远方那无尽荒凉时,眼底深处还是会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与疲惫。
旅途是枯燥而压抑的。日复一日,映入眼帘的,除了焦黑的大地,便是扭曲的、如同怪诞雕塑般的风蚀岩,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而古老的、早已石化不知多少岁月的兽骨,半埋在沙土中,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的生机与最终的死寂。没有植物,没有水源,甚至连常见的腐溃生物也变得稀少——仿佛这片区域是连那些怪物都不愿踏足的真正绝地。
生存成了最大的挑战。水囊里的净水在缓慢却坚定地减少,每个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口,润湿干裂的嘴唇。食物更是紧缺,月华菌粉只能勉强果腹,提供的能量有限。他们必须时刻运转微薄的真元抵抗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死寂侵蚀,这本身就在持续消耗着体力。
第二天黄昏,他们遭遇了一小群适应了此地环境的“蚀沙蝎”。这些蝎子只有拳头大小,甲壳颜色与焦土融为一体,毒性猛烈,擅长潜伏在沙层下发起突袭。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赵焱枪出如龙,挑飞了大部分,苏芸魂力冲击震晕了几只,炎珂骨刃精准补刀。有惊无险,但消耗了本就宝贵的真元。阿洛小心地收集了蝎尾的毒腺和完好的甲壳,或许日后有用。
第四天,他们发现了一小片相对湿润的洼地,岩缝中渗出的水却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刺鼻的酸味,显然含有剧毒,只能无奈放弃。
第七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夹杂着细碎空间裂缝的能量风暴席卷了荒原。众人不得不躲在一处巨大的兽骨化石下,紧紧靠在一起,用微薄的护体灵光硬抗。风暴过后,人人带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精神上的疲惫又加深了一层。
每一天,希望都仿佛在重复的荒芜与艰难跋涉中一点点消磨。那缕星门波动,依旧遥远得如同幻觉。
夜晚,是唯一可以稍作喘息的时间。他们找不到可以完全遮蔽的地方,只能围坐在背风的岩石下,点燃一小簇用收集到的干燥地衣和兽骨点燃的篝火。火光微弱,却象征着文明与温暖,驱散着漫漫长夜的无边黑暗与深入骨髓的孤寂。
没有人说话,各自运转功法,尽可能恢复着消耗。林昊会引导一丝净光的力量,极其缓慢地滋养着众人疲惫的身心,这微弱的生机如同甘霖,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重要力量。阿洛会借着火光,仔细检查和处理大家身上细小的伤口。赵焱则负责守夜,他的身影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护着这片刻的安宁。
“林大哥,” 一天夜里,阿洛望着跳动的火苗,轻声问,“那星门……后面会是什么地方?”
林昊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另一片绝地,也可能是……真正的世界。”
他的回答,带着不确定,却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憧憬。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本身就是最大的动力。
日升月落,时光在绝望与希望交织的跋涉中流逝。他们的衣服变得更加破烂,脸上布满风霜与尘土,眼神却愈发坚定。那缕星门的波动,在寂灭之瞳的感知中,似乎……极其微弱地,清晰了那么一丝。
尽管前路依旧漫漫,但脚步,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