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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殿很快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帝戎的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口。

他穿着明黄色常服,腰间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不耐,目光扫过坐在梳妆台前的绮梦,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皇后有什么事,非要在内殿谈?”

绮梦没有起身,依旧端坐在梳妆镜前,石青色绣竹纹常服衬得她周身气质愈发沉静。

铜镜里映出帝戎的身影,她看着镜中的人,语气幽幽,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苏婕妤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陛下的吗?”

帝戎脸上的不耐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盯着绮梦的背影,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绮梦缓缓转过身,目光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平静的看着他。

他们大婚是在七月底,帝戎被废是在九月左右,如今已是十一月,苏婕妤的肚子才刚显怀,算下来最多三月身孕。

按日子算,确实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可这男人向来心思敏感,连柳嫔提了句宫外的流言“陛下不行”,都能惹得他大怒,将她禁足降位。

如今苏婕妤怀着龙裔入宫,孕周恰好他被废的时间,帝戎真的能对此无动于衷,半点不疑心吗?

帝戎盯着绮梦,眼底的阴翳渐渐翻涌,却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危险。

“你在激我?”

绮梦没有否认,只是微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上的竹纹。

她确实在激他。

若是青梧此前说的是谎言,帝戎其实仍有生育能力,那她此刻借孕周疑云刺激他,借此承宠诞下嫡子,文家的地位便能彻底稳固。

可若是青梧说的是真的,帝戎真的被废,那苏婕妤的孩子无论真假,都成了后宫最关键的筹码,而她,必须提前筹谋退路。

抱养苏婕妤的孩子,便是一条可行的路。

届时,无论那孩子是不是帝戎的血脉,只要她这个中宫点头,只要文家势力支撑,她说这是皇室嫡子,那便是。

这些心思在绮梦脑海里飞速流转,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

帝戎放在两侧的双拳骤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凸起,透着几分隐忍的愠怒。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皇后,目光从她垂着的眼睫,落到她线条柔和的下颌,再到她微微抿紧的唇。

不可否认,这张脸是美的,不然当初文烈用扶持他换取中宫之位时,他不可能答应的那么痛快。

那时他以为,娶了文绮梦,便能将文家这股强大的势力纳入麾下,借着文家的兵权与朝堂影响力,与摄政王青梧抗衡,慢慢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可如今,看着这张曾让他心动过的脸,他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厌恶与忌惮。

他本以为登基后便能掌控全局,却不想即便坐在权力的巅峰,他依然处处掣肘。

摄政王青梧手握京畿半数兵权,朝堂上半数官员都唯他马首是瞻,让他寝食难安,而文家也没把他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文烈在军中威望日盛,隐隐有与青梧分庭抗礼之势,却对他的旨意阳奉阴违,文家子弟在朝堂上结党,处处维护文家利益,全然不顾皇室颜面。

更让他惶恐的是这个出身文家的皇后。

他甚至不敢深想,一旦文绮梦诞下流淌着文家血脉的嫡子,文家会不会借着嫡子的由头,废掉他这个傀儡皇帝,扶持幼子登基?

还有皇后刚刚提到的柳嫔和孩子,她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是不是连他被废的秘密,都有所察觉?

帝戎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掌心渗出冷汗,心底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绮梦缓缓站了起来。

石青色的绣竹纹常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像一株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竹。

她一步步朝帝戎走来,脚步缓慢却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帝戎的心上。

走到帝戎面前时,她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剩下毫不掩饰的讥讽。

她的目光从帝戎紧绷的眉头,落到他攥紧的双拳,再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像在审视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

“所以,陛下是否真的,废了呢?”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帝戎耳边炸开。

他猛地抬头,对上绮梦的眼神,那里面的嘲弄与洞悉,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他所有的伪装,将他最隐秘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

“放肆!”

帝戎的情绪彻底失控,他猛地抬手,将旁边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挥扫在地。

青瓷茶盏撞在金砖地面上,发出“哗啦”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几片碎瓷弹到他的龙袍下摆上,留下深色的水渍,却丝毫没让他冷静下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绮梦。

“皇后竟敢妄议君上!你就不怕朕废了你这个中宫,将文家满门抄斩?”

绮梦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容里满是不屑。

“陛下若是真有能力,便不会等到今日了。”

事已至此,她彻底明白,摄政王青梧此前说的并非妄言,这个男人,确实是不能再有子嗣了。

所谓的苏婕妤身孕,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她,也该彻底断了承宠诞子的念头,专心筹谋从苏婕妤那里抱养孩子的后路。

她不再看帝戎一眼,转身便要往里走,想尽快理清抱养孩子的细节。

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帝戎突然像疯了一样,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

他快步跟上,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绮梦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身后的桌案上。

绮梦的后背撞到坚硬的桌角,疼得她眼前发黑,可脖子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帝戎的表情狰狞得扭曲,眼底满是疯狂的恨意。

“你还真是自寻死路!敢揭朕的伤疤,敢威胁朕,朕今日就杀了你,看文家还怎么跟朕抗衡!”

绮梦拼命挣扎着,双手用力捶打帝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可帝戎的力气极大,像一头失控的蛮兽,根本没有丝毫松动。

她的脸渐渐涨得通红,意识开始模糊,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文..... 家不...会...放过...咳咳.....你的......”

“文家”二字像一盆冷水,让他眼底的疯狂微微一滞,理智与怒火开始来回拉扯。

杀了绮梦,固然能解心头之恨,可文家势力庞大,文烈手握兵权,若是皇后突发恶疾的谎言被戳穿,文家定然会借机发难,到时候摄政王青梧再推波助澜,他这帝王之位,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虽依旧掐着绮梦的脖子,却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