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乘胜追击,意念引导着新生的力量,如同指挥军队,开始全面清剿体内残存的蛊毒和死气,并将那失控的噬阳蛊逼得节节败退,只能在他经脉中狼狈逃窜,却再也无法构成致命威胁。
殿内,碧金色光华渐渐内敛,稳定地萦绕在裕王周身。他缓缓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任谁都能看出,那蓬勃的生机已重回他的躯体。
李时珍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后退数步,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连手指都无法抬起,唯有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成了!回阳九针,三年续命,功成!
岳不群适时地露出极度疲惫却又无比欣慰的表情。
陆炳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松,看向裕王的目光充满了激动与敬畏。
片刻之后,殿内那磅礴的能量波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平稳的生机,如同春雨后的沃土,默默孕育着新绿。裕王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双目微阖,呼吸悠长有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碧金色光晕,显然已进入深沉的入定状态,全力炼化着体内那属于白蝎子的本命蛊精华。
陆炳见裕王气息平稳,面色红润,心中激动难抑,忍不住就想上前仔细查看,甚至想低声呼唤。
“陆大人!”李时珍的声音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万万不可!”
陆炳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看向瘫坐在椅中的李时珍。
李时珍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才继续道:“殿下……殿下虽已渡过死关,但回阳九针之力尚未完全融入其四肢百骸,那本命蛊精华也需殿下自行引导炼化,方能彻底化为己用,固本培元。此刻正是最关键的水磨工夫,外界的任何一丝惊扰,都可能让他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预计……至少需七到十日,殿下方能功行圆满,自然苏醒。”
陆炳闻言,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后退几步,仿佛怕自己的呼吸都会打扰到裕王。他心中后怕不已,同时对李时珍的医术和谨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多谢李神医提醒!陆某莽撞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到了瘫倒在冰冷地面上的白蝎子身上。这个来自五毒教、性情古怪却在此役中付出了惨烈代价的女子,此刻悄无声息,如同凋零的花朵。陆炳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入手之处,一片冰凉。而当陆炳看清白蝎子的面容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虎目之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之前的白蝎子,虽已知年过三十,但因蛊术精深,驻颜有术,肌肤光滑紧致,眼波流转间犹带少女般的灵动与狡黠。而此刻躺在他臂弯中的女子,面色蜡黄黯淡,眼角唇边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原本乌黑亮泽的发丝变得干枯灰白,毫无生气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骤然枯萎,看上去竟像是四十好几、历尽风霜的妇人!
“这……”陆炳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虽知代价巨大,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触目惊心的衰老。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白蝎子的手腕。岳不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色亦有些苍白,气息不如平日悠长,显然损耗极大,但眼神依旧沉稳。他仔细探了探白蝎子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松开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对陆炳道:“陆大人,白姑娘她……本命蛊与她性命交修,此番强行剥离,已是重创其根基。加之炼化过程中蛊虫反噬,蛊毒倒流,更是雪上加霜。最后那本命蛊被殿下炼化,又生生夺走了她十年寿元作为转化的根基……她能在那般反噬下保住性命,没有当场香消玉殒,已是万幸,全赖她自身修为精深和李神医施术玄妙。”
岳不群的语气带着一种物伤其类的感慨与明显的维护之意。在他眼中,白蝎子此刻已非那个来历不明的蛊女,而是为了大局付出一切的“自己人”。他看向白蝎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尊重与怜惜。
陆炳闻言,神色更加肃然。他沉声道:“岳掌门所言极是。白姑娘为救殿下,付出如此惨烈代价,此乃天大之功!陆某必当如实禀奏圣上,为白姑娘请功!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虽然他知道,再多的封赏也无法换回那逝去的青春与寿元。
李时珍在一旁微微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地补充道:“陆大人,请功之事可稍后再议。当务之急,是稳住白姑娘的元气。她本源大损,非寻常药物可补。若能求得一支上百年的老山参,以文火慢炖,取其最精纯的参汤为她吊住元气,温养经脉,或可助她尽快恢复一些,至少……能弥补些许损耗,不至于落下更严重的病根。”
李时珍话音未落,陆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口道:“李先生不必忧心,百年老山参,陆某家中正有一支!乃是当年圣上念我微功,特从内库所赐,一直珍藏未曾动用。我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取来!”他言语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转身走向殿门,低声对门外守候的心腹锦衣卫急促下令,那锦衣卫得令,身影瞬间消失在风雪夜色之中。
就在陆炳安排取参的同时,岳不群已再次来到白蝎子身旁。他看着眼前这迅速枯萎的女子,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其付出的敬佩,亦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感慨。他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袍袖无风自动,掌心再次氤氲起那纯正平和的紫色光华。
这一次,他并非为了攻敌或困蛊,而是将精纯无比的紫霞真气化为最温和的涓涓细流,缓缓渡入白蝎子几近枯竭的经脉之中。紫霞神功号称“王者之气”,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蓄劲极韧,后劲无穷,最是善于温养脉络,固本培元。
那温润的紫气如同初春的暖阳,轻柔地包裹住白蝎子那颗因本命蛊离体、反噬而几近衰竭的心脏,强行稳住其微弱的跳动,护住她最后一丝生机不灭。同时,磅礴而温和的内力缓缓流遍她的四肢百骸,试图滋润那些因寿元骤失而急速失去活力的脏腑与肌肤。
在这天下至柔至韧的紫霞真气滋养下,白蝎子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衰老趋势,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下来**。虽然无法逆转,但那令人绝望的恶化速度总算被遏制住了。她灰败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极细微的血色,虽然依旧苍老,却不再如同死灰。
片刻之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白蝎子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初时模糊,随即变得清晰。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一揉酸涩的眼角,然而手臂抬起一半,她的动作便僵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曾经光滑如玉、白皙甚至带着一丝剔透感的肌肤,如今变得蜡黄、松弛,上面布满了细微的皱纹和黯淡的斑点。指甲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透着一股灰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比这观星台的寒冬更刺骨。她甚至不需要铜镜,就能想象到自己脸上、身上现在是何等可怕的模样。十年青春,十年寿元……代价竟是如此直观而残酷。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灰白的鬓角之中。她闭上眼,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呜咽。
“白姑娘,你醒了?”岳不群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缓缓收功,脸色也因这番消耗而略显苍白,但语气却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切莫过于悲伤,你本源受损,最忌大悲大喜。”
白蝎子睁开泪眼,看向岳不群,眼神空洞而绝望。
岳不群继续温言道:“李神医方才已诊过,你此番损耗虽巨,却并非无药可医。李神医言道,若能有一支**上百年的老山参**,取其精纯参汤为你温养元气,便可弥补损耗,恢复如初亦非不可能。”他刻意将话说得充满希望,略去了李时珍那句“不至于落下更严重的病根”。
果然,白蝎子闻言,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抓住岳不群的袖袍,声音嘶哑颤抖:“当真?……百年老山参……真的……真的能让我恢复?”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不敢置信的希望。
就在这时,安排完事宜的陆炳转过身,沉声道:“白姑娘放心,陆某已遣人回府提取陛下亲赐的百年参王。你为救殿下付出至此,陆某和朝廷,绝不会辜负功臣!”
听到“陛下亲赐”、“参王”的字眼,又得到陆炳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亲自保证,白蝎子眼中那丝光彩终于稳定下来,化作了强烈的求生欲。她松开岳不群的袖子,艰难地点了点头,重新躺好,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所有力气都用来等待那救命的参王到来。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风雪敲窗与几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岳不群持续将精纯平和的紫霞真气化为涓涓细流,渡入白蝎子枯竭的经脉,如同干旱的土地迎来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勉强维持着她一线生机不灭,延缓着那可怕的衰老。
就在这时,一旁瘫坐调息的李时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些许神采。他艰难地站起身,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到岳不群和白蝎子身旁,仔细观察着岳不群运功的手法以及白蝎子体内的气机变化。
看着那氤氲流转、纯正绵密、蕴含着无穷生机的紫色真气,李时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之色,忍不住低声赞叹道:“久闻华山派《紫霞神功》乃玄门正宗心法,今日得见岳掌门施展,方知何为‘绵如云霞,蓄劲极韧’!此真气中正平和,温养之力天下罕有,于修补本源、稳固经脉有奇效。岳掌门修为精深,更将此功练至如此化境,实在令人佩服!有紫霞真气护住白姑娘心脉,吊住这口元气,便是为那百年参王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他行医天下,见过无数内家高手,但能将内力修炼得如此精纯且极具疗愈特性的,实属凤毛麟角。
岳不群正全神贯注运功,听得李时珍称赞,心中受用,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和之色。他缓缓收了几分力,让真气流转稍缓,这才开口,语气中同样带着真诚的惊奇:“李神医过誉了。岳某这点微末修为,比起神医通天彻地的医术,又何足道哉?若非神医以回阳九针逆天改命,岳某纵有再多内力,也是徒呼奈何。”
他话锋一转,目光湛湛地看向李时珍,语气变得极为认真:“反倒是神医您,真真是深藏不露,令岳某大开眼界。先前情况危急,岳某未曾细察,此刻方才感知到,神医不仅医术通神,自身修为亦是浩如烟海,深不可测!若岳某感知无误,神医一身真气磅礴精纯,圆融自如,早已臻至七品下的境界!放眼江湖,开宗立派亦绰绰有余矣!谁能想到,一位悬壶济世的神医,竟是位隐世的绝顶高手?”
岳不群这番话绝非纯粹客套。他是真正感到了震惊。七品下的境界,已是江湖上一流高手的分水岭,许多名门大派的掌门长老也不过如此。他原以为李时珍只是医术超凡,或许兼修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内功,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内功修为竟如此深厚,丝毫不逊于自己苦修数十年的紫霞神功,甚至在“精纯”与“掌控”上犹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