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卫的残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像一块被打翻的胭脂盒。明军的中军大帐里,烛火被风卷得摇曳不定,映着帐内一张张布满血丝的脸。
徐达捂着渗血的左臂,将沙盘上代表联军的黑旗拨到一边:“鞑靼人从西北山口突进来了,前锋离城只有三十里。”他指尖划过沙盘上的河流,“咱们剩下的骑兵都在城东,调回来至少要两个时辰。”
常遇春把虎头枪往地上一顿,枪缨上的血珠溅在青砖上:“让民壮顶一阵!城西王家庄的百姓不是刚组织了护庄队吗?他们熟悉地形,能用滚石挡一挡。”
“民壮手里只有锄头扁担!”冯胜急得扯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发髻,“联军的火枪营就在后面,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帐帘突然被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朱元璋走了进来。他刚从城南督战回来,龙袍下摆沾着泥点,却眼神如炬:“谁也不能送死。”他拿起一支红笔,在沙盘上圈出三个点,“徐达,你带五百骑兵,沿芦苇荡绕到鞑靼人侧后方,他们的粮草队藏在那里,烧了它。”
“常遇春,”红笔指向城东的密林,“你带弓箭手埋伏在白杨沟,等鞑靼人追过沟,就射他们的马。”
最后红笔停在城西:“冯胜,你去王家庄。告诉百姓们,不是让他们拼命,是让他们把柴草往山口堆,等鞑靼人进来,就点火。烟起来了,咱们的援军就知道该往哪冲。”
冯胜愣了愣:“陛下,百姓们肯吗?”
朱元璋望向帐外,夕阳下,几个背着柴火的孩童正往城头跑,他们的爹娘跟在后面,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去告诉他们,”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力,“保住城,明年的秋粮,朕亲自来尝他们新磨的米。”
徐达的五百骑兵钻进芦苇荡时,夜露已经打湿了马蹄。芦苇秆子刮着铠甲,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桑叶。前锋营的百户张铁柱突然勒住马:“将军,前面有动静。”
徐达拨开芦苇,看见联军的粮草队正围着篝火喝酒,鞑靼头领举着皮囊灌酒,粗嘎的笑声震得芦苇叶簌簌落:“明狗的城池快破了,明天就把他们的瓷器全砸了烧火!”
徐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箭囊里抽出火箭。五十支火箭同时搭上弓弦的声音,像春蚕在吐丝。“射马!”他低声下令,弓弦震动的瞬间,五十道火光划破夜色,精准地扎进战马的脖颈。
受惊的战马疯狂蹦跳,把粮草车撞得东倒西歪。徐达拔刀出鞘:“冲!先烧粮车!”骑兵们像从水里钻出来的蛟龙,马刀劈断捆粮的麻绳,火把甩向散落的草料。
“是明狗!”鞑靼头领酒醒了大半,举刀就砍。徐达迎上去,刀背磕在他手腕上,趁他吃痛的瞬间,反手将火把塞进粮车缝隙。火光“腾”地蹿起,映红了半边天,芦苇被火舌舔着,发出噼啪的声响,像在为这场突袭鼓掌。
张铁柱一边砍杀追兵,一边数着火光:“将军,够亮了!城里肯定看见了!”徐达望着冲天的火光,突然勒住马——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号角声,是常遇春的队伍到了。
常遇春在白杨沟埋伏了整整两个时辰。弓箭手们趴在枯叶堆里,手都冻僵了,却没人敢搓手取暖。“记住,”他压低声音,往弓弦上抹猪油防冻,“听马蹄声辨方向,先射最前面的三匹马。”
沟外传来杂乱的马蹄声,鞑靼人的先锋营追过来了,他们举着火把,骂骂咧咧:“明狗跑不远!抓住常遇春,赏十匹好马!”
常遇春屈起手指,在嘴边吹了声口哨。沟两侧的弓箭手同时搭箭,却没拉满弓——他们在等最佳时机。
当第一匹战马的前蹄踏进沟里,常遇春猛地挥下手臂:“放!”
箭雨像飞蝗般掠过头顶,精准地射中马的前腿。最前面的三匹战马“扑通”跪倒,后面的马收不住蹄子,纷纷撞在一起。鞑靼人摔得人仰马翻,常遇春提着虎头枪冲出去:“砍马腿!别让他们起来!”
弓箭手们跳上沟沿,换了火箭射向散落的火把。干燥的落叶被火星点燃,很快连成一片火墙,把鞑靼人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一个满脸是血的鞑靼兵爬起来想逃,被常遇春一枪挑在枪尖:“告诉你们头领,这沟是你们的坟!”
冯胜赶到王家庄时,百姓们正往独轮车上装柴草。王二娘举着个大铁锅当盾牌,指挥着十几个妇人捆柴:“把草垛堆得像小山似的,烧起来才够烟!”
“冯将军!”瞎眼老汉摸着墙角的柴草,“俺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信号了!”
冯胜看着村口那棵老槐树,树上挂着三十多个灯笼——那是约定的信号,灯笼全灭,就点火。他刚把灯笼摘下最后一个,山口就传来了马蹄声。鞑靼人的骑兵冲在最前面,手里的火枪闪着冷光。
“点火!”王二娘把手里的火折子扔向柴草堆。干燥的麦秸“轰”地燃起大火,浓烟裹着火星往天上蹿,像条黑龙。
“是民壮!”鞑靼头领冷笑一声,“给我冲!杀进去抢女人和粮食!”
骑兵们刚冲进山口,就被从天而降的滚石砸得人仰马翻。王家庄的男人们站在崖上,抡着锄头往下砸;女人们把滚烫的开水从陶罐里泼下去,惨叫声顺着山口往外飘。
瞎眼老汉虽然看不见,却听声辨位,一扁担抡在一个坠马的鞑靼兵头上:“敢抢俺们的粮食!”
冯胜举着刀护在老汉身前,突然看见浓烟里冲出一队骑兵——是徐达和常遇春的队伍!他们的马蹄裹着火星,像从火里跑出来的神驹。
三更时分,永定卫的城头终于响起了欢呼声。徐达的骑兵押着俘虏往城里走,常遇春的弓箭手在清理战场,王家庄的百姓举着火把赶来,给士兵们递水。
朱元璋站在城头,看着那面被硝烟熏黑的龙旗重新升起。冯胜走过来,手里捧着个沾满血的窝头:“陛下,这是王家庄的大娘给士兵们做的,说趁热吃才有劲。”
朱元璋掰了块窝头,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城楼下,徐达正在给张铁柱包扎伤口,常遇春举着酒囊,给每个士兵灌了口酒。王二娘带着妇人们,在给伤员喂米汤,瞎眼老汉摸着士兵的铠甲,嘿嘿地笑:“比俺家的犁头还结实。”
“冯胜,”朱元璋突然开口,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明天让户部给王家庄送十车新麦种。”
“是!”
“告诉将士们,”他声音传遍城头,“天亮了,该咱们进攻了。”
城楼下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浪震得城砖都在颤。火把的光映着他们带血的脸,映着龙旗上的五爪金龙,在黎明前的微光里,像要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