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之种……归于墟眼……守望终末……重启之初……”
雪莉杨念出的殄文，如同惊雷在胡八一脑中炸响。他死死盯着那颗温暖的金色晶体，又看向脚下那漠然旋转、吞噬一切的庞大光涡。
一个荒诞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逐渐清晰。
“‘归墟之眼’……不是什么终极宝藏，也不是单纯的吞噬终结之地。”胡八一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像是一个……‘重启装置’？一个当世界被‘错误’和‘虚无’侵蚀到无法挽回时，用来格式化一切，重新开始的……开关？”
雪莉杨的脸色也白了：“而这个‘启明之种’，就是触发这个‘开关’的钥匙？或者……是重启后，用来播撒新秩序的‘种子’？”
“所以‘启明者’……”孙教授不知何时也爬了上来，声音发颤，“他们不仅仅是‘清理者’，他们是……‘重启者’的预备役？或者守护者？守望终末，等待重启之时？”
这个推论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他们对“终极”的所有想象。
“所以‘终极’，不是什么真理或宝藏，而是……一个选择？” 胡八一喃喃道，“一个在终末之时，是任由一切被‘虚无’吞噬寂灭，还是……砸碎一切，重新来过的选择？”
金色晶体依旧温暖地悬浮着，光晕稳定。下方的“归墟之眼”也依旧漠然地旋转着，亘古不变。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或者……已经等待了亿万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凯旋在下面喊，“把这玩意儿拿走？还是……按下去？”
按下去？胡八一看着那颗悬浮的晶体。怎么按？如果这真的是“重启”的钥匙，触碰它会发生什么？他们这几个人，有资格做出关乎整个世界“重启”与否的决定吗？
“不能动。”陈瞎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不知何时也拄着棍站在了祭坛边缘，盲眼“望”着金色晶体，“此物气机与这墟眼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动它，要么引来灭顶之灾，要么……可能就是那‘重启’。”
“那咱们千辛万苦来这儿，就为了看它一眼？”王凯旋不甘心，“总得干点啥吧？”
胡八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从金色晶体移开，仔细打量祭坛顶端的平台。除了晶体和那行殄文，平台边缘还刻着一些更浅、更细的纹路。
他蹲下身，用手抹去上面的浮尘。纹路逐渐清晰——是一幅星图！与暗金皮卷上的星图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复杂，标注着许多从未见过的星座和轨迹。
在星图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很小的、与他们手中那块青铜残片上的眼睛符号一模一样的标记。标记旁边，同样用殄文刻着几个小字。
雪莉杨辨认着：“‘归途……信标……’”
归途信标？胡八一一愣。不是指引向更深的秘密，而是……回去的路？
他猛然想起，在昆仑神宫获得的“墟瞳令”和暗金皮卷，大金牙提到的几个可能地点，以及刚才壁画上描绘的“启明者”沉睡……所有的线索，似乎并非单纯指向“终极”，更像是一个……测试？或者一个引导“启明者”血脉或继承者，一步步了解真相，最终抵达这里，做出选择的“试炼”？
沈惊鸿……老沈他一路展现的力量，对“虚无”的克制，甚至他可能的身世……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最终来到这里，面对这个选择？
可他不在。
胡八一感到一阵无力。如果沈惊鸿才是那个真正的“钥匙持有人”或“决策者”，那么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整个青铜平台，不，是整个“归墟之眼”所在的巨大空腔，猛地一震！
低沉的水流轰鸣声陡然加剧，变成了愤怒的咆哮。下方漠然旋转的蓝绿光涡速度骤然加快，中心那黑暗奇点仿佛睁开了眼睛，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吸力传来！
祭坛开始剧烈摇晃，悬浮的金色晶体光芒也变得明灭不定！
“怎么回事？！”王凯旋在下面差点摔倒，死死抱住一根残存的石柱。
胡八一抓住祭坛边缘，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那是他们来的方向，石梁和那些悬浮碎片所在的区域。
只见那片区域的深渊中，蓝绿微光剧烈翻腾，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光涡深处升起！与此同时，隐约有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银光与猩红电光在远处闪烁、碰撞！
“是老沈！”胡八一心跳几乎停止，“他在下面！他在和什么东西战斗！”
那银光，分明是沈惊鸿动用“星锚”和自身力量时的光芒！而猩红电光，与之前在漩涡上方劈落的如出一辙！
战斗的波动竟然穿透了层层空间，影响到了这“归墟之眼”的核心区域！
“他要过来了！” 雪莉杨失声道。
没错，银光与猩红电光交织的战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他们所在的平台方向移动！所过之处，悬浮的青铜碎片被恐怖的力量碾碎、蒸发，开辟出一条毁灭的路径！
“躲开！找地方掩护！”胡八一对着下方大喊，同时和雪莉杨、孙教授连滚爬爬地从祭坛顶端退下。
他们刚躲到祭坛基座后面，一道璀璨的银色流光便如同陨星般，从深渊光涡中逆冲而上，狠狠砸在了平台边缘！
轰！！！
整个平台再次剧震，碎石飞溅。
银光散去，露出沈惊鸿的身影。
他单膝跪地，以黑金古刀撑住身体，浑身衣衫破损，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被侵蚀的焦黑痕迹，嘴角溢出暗金色的血液。手中的“星锚”碎片已经布满了裂纹，光芒黯淡。
但他还活着，而且眼神依旧冰冷锐利，死死盯着他冲出来的方向。
紧接着，一团庞大、扭曲、由猩红电光和浓郁黑雾构成的不可名状之物，也从光涡中升腾而起，悬浮在平台之外的深渊中。它没有固定形态，仿佛一团活着的风暴，中心不断裂开又弥合，发出无声的、直抵灵魂深处的尖啸。
“那是什么鬼东西？！”王凯旋声音发颤。
孙教授面无人色，几乎晕厥：“是……是‘归墟之眼’滋生的守卫？还是……被吸引过来的、更古老的‘错误’？”
沈惊鸿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扫过胡八一等人，在看到祭坛顶端的金色晶体时，眼神波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时间细看，因为那团猩红黑雾构成的怪物，已经再次扑来！无数由电光和阴影构成的触须，如同狂舞的毒蛇，撕裂空间，抽向平台！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将几乎碎裂的“星锚”碎片按在胸口，双手握住黑金古刀。
刀身上，那道一直存在的漆黑裂痕，骤然扩张！仿佛打开了一道通往绝对虚无的门户！
“退后。” 他只说了两个字。
然后，他迎着那毁灭的触须，挥出了至今为止，最为决绝的一刀。
这一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极细、极暗的黑色细线，从刀锋蔓延而出，悄无声息地划过扑来的怪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那不可名状的、由猩红电光和黑雾构成的庞大怪物，动作骤然僵住。它那不断变幻的躯体中心，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纯粹的“无”。
仿佛一幅画被橡皮擦抹去了一笔。
随即，这道“无”急速扩散。怪物无声地崩解、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深渊中狂暴的能量乱流，也随着怪物的消失而迅速平复。
沈惊鸿保持着挥刀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胸口的“星锚”碎片，终于“咔嚓”一声，彻底化为齑粉，从他指间滑落。
他晃了晃，黑金古刀“当啷”一声脱手掉在平台上，整个人向后倒去。
胡八一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倒地前扶住了他。
沈惊鸿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看了一眼祭坛顶端的金色晶体，又看向胡八一，嘴角似乎想扯动一下，却没能成功。
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胡八一胸前贴身存放的、那块从零号头盔里得到的青铜残片。
然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彻底昏迷过去。
胡八一愣住。他下意识地掏出那块青铜残片。残片此刻微微发热，上面那只抽象的眼睛符号，正对着祭坛顶端，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归途信标……
胡八一猛地抬头，看向那颗温暖的金色晶体，又看向怀中昏迷的沈惊鸿，以及周围惊魂未定的同伴。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坚定下来。
他们不需要按下“重启”的按钮。
他们需要的，是带着昏迷的“钥匙”，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