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在前往寻找蒙面人的途中,袖中的白骨簪忽然一颤,手腕内侧仿佛被火燎过一样,随即传来一阵刺痛。她眉头微蹙,当即停下脚步,心中一紧——情况有变。
这根白骨簪是特制之物,遇毒气便会发烫。方才那一抖,绝非无端。
云珠倚在屋檐下,眼白上翻,口中喃喃不休:“水在烧……水在烧……”云珠颤抖的手端着药碗正要喝,手却被猛地攥住了。
“别碰。”凌惊鸿一把夺过药碗,指尖蘸了点药水,抹在香炉内壁的灰烬上。湿气一接触灰,紫纹骤然浮现,扭曲蠕动,宛如活物一样。
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前世的记忆——永和七年,太医院三名御医接连发狂,一人跳井,两人自焚而亡。卷宗末尾赫然写着:“三更梦香,紫纹现,魂魄乱,不可解。”
那香二十年前便已禁绝,连方子都应该焚尽了。
“封了所有香炉。”她压低声音,字字如冰,“此后送入内院的熏香,一律拦在外院。”
云珠睁大眼睛:“可这是苏婉柔送来的安神香,说是助眠用的……”
“助眠?”凌惊鸿冷笑一声,“是让人一睡不醒。”
她俯身探了探云珠的呼吸,那气息中透着一丝腥甜。她心头一震——这味道,竟与密道深处那条毒河如出一辙:黑水浮油,腐香刺鼻。
香不是死物,是活的陷阱。有人借送礼之名,将毒悄然埋进她的日常。
她调出云珠今日的行踪,细问昏倒时辰,闭目推演:风从何处来,窗是否开着,香炉置于何地……一点一滴在脑海中重现。这香非同寻常,结合近日种种异象,她不禁想到府中刚来的萧砌。而云珠中毒前,曾去过西跨院送物——那正是萧砌的书房。
半炷香后,气流收束成线,直指西跨院。
云珠匆匆追来,捧着一只青瓷鎏金炉,盖子半开,余香袅袅:“小姐,这炉是今早送来的,说是陛下所赐,专供贵客清心之用。”
凌惊鸿并未接炉,只伸手抚过炉身。饕餮纹缠绕炉颈,与密道地砖上的图腾如出一辙,只是线条更密,似被反复描摹过。
她从耳后取出银针,蘸了露水,轻点窗缝残留的香灰。针尖瞬间发黑,冒起细泡,仿佛被毒物啃噬一样。
目光落在那炉上,脑中画面骤然清晰——此香须配此炉,七日不散。炉纹引香,香蚀神志。前世,一位太子便在梦中亲手挖出双眼,口中喃喃:“星在流血。”
她指尖一收,银针悄然滑回袖中。萧砌才来两日,毒香便已随至。他是不知情?还是本就是他布下的局?
当夜,萧砌遣人来相邀,称月下有异象,请她共同观赏。
她应约而去。
赏月台位于观星阁外,石案上铺着星图,一盏青瓷鎏金炉燃着香,气味与府中如出一辙。萧砌立于栏边,玄袍垂地,背影沉静,仿佛真只为赏月而来。
她袖中藏着解毒散,手指紧压白骨簪。风送香来,她屏息片刻,才缓缓吐出。
“昨夜我府中有人中毒。”她开门见山。
萧砌侧首,眉梢微挑:“哦?什么症状?”
“神志不清,口中反复念‘水在烧’。”
他轻笑:“水火相克,心火旺盛罢了。许是梦魇。”
“梦魇?”她直视着他,“这香,你不觉得眼熟吗?”
他不答,抬手展开星图。绢面泛黄,北斗七星清晰可见,朱砂画线,稳如铁铸一般。
风忽然停止。
天边一道红光撕裂夜幕,陨星坠地,轰然巨响,大地震颤,铜铃乱晃,旁人纷纷后退。唯他屹立不动,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
他蘸了朱砂,指尖划过贪狼星,忽而一滑,血珠滴落,正坠入星图中央。
血混朱砂,泛出暗红色的微光,竟如活物般在绢上蜿蜒。她鼻尖一动——那血中,竟含“夜合罗”的腥甜,正是毒香之根!
她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星图,是养星阵。
香为引,血为媒,星为牢。每一颗星,皆系一人之命。前世钦天监为何集体割舌?并非惧泄天机,而是怕说出真相——有人以血饲星,篡改命格。
今夜,妖星已出现。
二十年前,这一夜,三十六名暗卫死于宫变。如今星图再启,血再落,是否预示着新一轮杀戮将至?
“你可知道,”她声音冷如寒冰,“这香,曾令三名太医发狂,跳井自焚?”
萧硼抬起眼,目光如刀:“你也知道这香?”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
他忽然笑了,指尖轻抚星图边缘:“你以为我在害人?我在救人。天将倾塌,唯有血祭星图,方可续命,稳定江山。”
“续命?”她冷笑一声,“拿别人的命,续你的运?”
“命本无主。”他缓缓卷起星图,血迹在绢上拖出一道暗红,“强者执笔,弱者成灰。你不信,等七日——看谁先疯。”
她不动声色,袖中白骨簪抵着掌心。
七日前,云珠开始出事。七日后,毒入骨髓,魂飞魄散。他不是恐吓,是在报复。
她忽然想起密道火把自燃那夜,萧砌挟着阿鲁巴现身,曾言钦天监观星台亦有此阵。如今他亲临祭阵,是否意味着,整个星象早已被他染红?
“你书房那炉香,”她忽然开口,“为何与密道图腾上的一模一样?”
他卷图的手微微一顿:“图腾为引,香为信。无信,阵不成。”
“信?”她逼近一步,“你是说,这香,是北狄祭阵的号令?”
他不答,收起星图,塞入袖中。血顺袖口滴落,在石阶上留下三点暗红。
她低头一看,那三点,正对北斗末三星。
她猛然抬起头,萧砌已转身欲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他停下,月下背影拉得极长。
“等一个人回来。”他说,“等虎符归位,等星图染血,等那个本该死在宫变之夜的人,重新站上龙阶。”
风突然刮起来了,炉中最后一缕青烟被风吹散入夜色之中。
她立于原地,袖中毒散被风吹起,沾上唇角,苦,麻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从她踏进府门那一刻起,她所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带着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