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5月25日,南京城南的“亨得利钟表铺”后院,阳光透过斑驳的木窗,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陈默和苏晴相对站在角落,中间隔着一张破旧的木桌。
“第一批药品送到时,医疗队的医生都哭了,”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扣边缘,“很多战士感染了疟疾,发着高烧还在赶路,有的腿被毒蛇咬了,只能用草药敷着,疼得整夜睡不着……要是药品能再早来几天,他们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虽未亲眼见过红军长征的艰辛,却能从苏晴的描述中想象出那种场景——战士们穿着破烂的军装,踩着草鞋,顶着烈日或暴雨,在崇山峻岭中跋涉,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干粮,身上带着未愈的伤口,却依旧坚定地朝着希望的方向前进。
而他能做的,只有尽快将药品送过去,为他们减轻一丝痛苦。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避开苏晴的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只麻雀正艰难地在树枝上筑巢,风吹得它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放弃,“第二批药品三天后发货,沈万山已经备好货,王大海的盐船会走另一条水路,避开最近加强巡查的关卡。你对接时一定要小心,别在岸边停留太久。”
“我明白,”苏晴点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边界的巡查确实严了,国民党加派了巡逻队,每天夜里都会查三次岗。客栈老板说,最近还有特务假扮成商人,在渡口附近打探消息,你那边也要注意,别让人发现异常。”
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有柳媚……上次我来南京,在钟表铺附近看到过她,她好像在盯着这里。回去后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她最近总向同事问起你的行踪,还特意打听你和上海西药商的联系。我觉得,她对你的监视可能没放松,你要多留个心眼。”
陈默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我知道她没放弃,不过没关系,我做事一直很小心,她抓不到任何把柄。你不用替我担心,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更重要。”
他刻意提起孩子,既是转移话题,也是想让苏晴放心——只要想到孩子,想到他们未来的生活,他就有足够的勇气应对一切危险。
苏晴的眼神柔和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孩子很乖,最近不怎么闹了,就是晚上踢得厉害,好像知道我在想你。等他出生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他爸爸是个英雄,为红军做了很多大事。”
陈默的眼眶微微发热,他多想上前抱抱苏晴,摸摸她腹中的孩子,告诉她“我也很想你们”,可他不能——钟表铺外随时可能有行人经过,柳媚的眼线或许就在附近,任何亲密的举动都可能暴露他们的关系,危及整个潜伏计划。
“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陈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铜扣,递给苏晴,“这是第二批的信物,暗号别忘了,交接完立刻离开,别回头。”
苏晴接过铜扣,紧紧攥在手心,像是要将陈默的温度一并握住。
她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却也带着坚定:“你也保重,别太累了。药品的事有我,你专心应对复兴社的事,别让我担心。”
“嗯。”陈默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再多的话语,此刻都显得多余,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越了语言。
苏晴最后看了陈默一眼,转身快步走出后院,掀开铺子的门帘,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陈默站在原地,听着门帘晃动的“哗啦”声,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他知道,这短暂的碰面,是他们冒着巨大风险换来的,下一次再见,不知要等到何时。
他走到窗边,看着苏晴的身影融入巷口的人流,她穿着一身普通的蓝布衫,低着头,步伐轻快却稳健,像无数个在南京街头奔波的普通市民,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陈默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前铺。
老吴正在柜台后修理钟表,见他进来,低声问:“都安排好了?苏小姐安全吧?”
“嗯,安排好了,”陈默点点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第二批药品三天后发货,你跟王大海对接一下,让他提前准备好盐船,挂绿灯笼,别出岔子。还有,最近盯紧点柳媚,要是她再来铺子附近,立刻告诉我。”
“放心吧,我明白,”
老吴点点头,继续低头修理钟表,手上的动作却比刚才慢了几分——他能感受到陈默的心情,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安慰的时候,做好总的协调工作,确保药品安全运输,才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陈默走到柜台前,拿起一块待修的怀表,假装检查,实则在梳理刚才和苏晴的对话——红军的艰难处境,边界加强的巡查,柳媚未放松的监视,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根弦,紧绷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既要尽快完成第二批药品的运输,又要应对柳媚的纠缠和复兴社的派系斗争,还要时刻关注大渡河的追剿情报,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他深吸一口气,将个人的情感和担忧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第二批药品:‘竹’字扣+‘竹报平安’暗号,三天后发货,王大海走备用水路,苏晴在渡口客栈接应,注意巡逻队和特务。柳媚仍在监视,需加强警惕,避免单独接触。”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钟表铺的门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风铃“叮铃”作响,像是在为这对肩负使命的夫妻,传递着无声的牵挂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