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几乎是撞开自家木屋的门，又迅速反手关上，背靠着粗糙的木门剧烈喘息。晨露村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屋内只剩下他狂乱的心跳声。
“聆听巨石之心无声的歌唱……”
那张纸条在他离开磨坊后不久就自动消散了，像冰雪一样融化在空气中，没留下任何物理痕迹。但那行由光线构成的文字，却如同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还有陈——E-737——那苍白而急切的脸，以及那些颠覆认知的话语：记忆篡改、源头意识、适配者、守护者、清道夫……
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认知，带来一阵生理性的眩晕和恶心。他滑坐到地上，手指深深插入发间，试图厘清这混乱的一切。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罗小胖压低的、焦急的声音：“林凡！林凡！你在里面吗？快开门！出事了！”
林凡猛地一惊，跳起身拉开房门。
阿翎和罗小胖立刻挤了进来，阿翎反手就把门闩插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罗小胖则一脸惊魂未定，胖脸上都是汗珠。
“你们怎么了？”林凡心中一沉。
“我们才要问你怎么了！”罗小胖抢着说，声音都在发颤，“你刚走没多久，村里就来了好多生面孔！穿着打扮跟普通玩家一样，但感觉完全不对！眼神冰冷，动作整齐得吓人，挨家挨户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人！”
阿翎补充道，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凡：“他们经过时，我的危险感知技能被动触发了，提示是‘极高威胁’、‘清道夫程序’。林凡，‘清道夫’是什么？”
清道夫！
陈的警告瞬间在林凡耳边回响——“小心‘清道夫’，他们是公司培养的…猎犬…”
他们来了！动作快得惊人！
“他们是在找我。”林凡的声音干涩，迅速将风车磨坊的经历和陈的警告简要说了一遍，省略了关于自己可能是实验体的部分，只说是从一个“知情者”那里得到了警告和信息。
屋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整齐脚步声越来越近。
“记忆篡改？清道夫？”罗小胖的眼睛瞪得溜圆，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这游戏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阿翎的反应则更为迅速和冷静，她立刻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小心观察外面：“至少有六个人，分成两组，正在交叉搜索这片区域。最多五分钟就会到我们这里。林凡，那个‘知情者’还说了什么？‘巨石之心’是什么？”
“不知道，只有那句话——‘聆听巨石之心无声的歌唱’。”林凡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考。幻界里被称为“巨石”的地方不少，但能和“心”以及“无声的歌唱”联系起来的……
突然，一个几乎被玩家遗忘的传说闪过他的脑海。
“晨露矿洞最深处……那个废弃的远古祭坛！”林凡猛地抬起头，“据说祭坛中央有一块巨大的、被称为‘大地之心’的原始水晶，早已能量枯竭，所以被称为‘无声之石’！”
这是他在游戏论坛某个极其冷门的怀旧帖里看到的，发帖人声称在游戏早期版本见过，但后来版本更新后那块水晶就失去了所有光泽和能量反应，变成了一块普通石头，再也无人问津。
“无声之石……无声的歌唱……”阿翎眼中精光一闪，“反向理解？如果它能再次‘歌唱’……那里可能就是线索指向的地方！也是那些‘清道夫’暂时不会注意到的、被遗忘的角落！”
“但矿洞入口在村子东南边！”罗小胖急了，“外面全是那些家伙，我们怎么过去？”
脚步声已经到了街角，清晰可闻。
“不能从地面走。”阿翎当机立断，她的目光扫过屋角那块有些松动的地板，“林凡，我记得你说过，这房子下面有一条废弃的、连通旧下水道的维修通道？”
林凡一愣，他确实在搬进来时偶然发现过，但那通道又窄又深，而且早就被封死了大半，他从未想过要用。
“通道另一端可能被堵死了！”
“总比直接面对‘清道夫’强！”阿翎已经动手撬开那块地板，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散发着霉味的洞口，“罗小胖，你打头，我断后！林凡，指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
罗小胖一咬牙，率先笨拙地爬了下去。林凡紧随其后，阿翎最后进入，小心地将地板恢复原状。
就在地板合拢的瞬间，木屋的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了，声音平稳而富有规律，不带一丝情感。
……
地下通道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和泥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三人只能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前行，全靠林凡的“环境感知”和阿翎随身携带的微弱荧光石辨认方向和避开障碍。
“左转……这边应该能绕到村东南……”林凡指引着方向，心跳依旧很快。那些“清道夫”冰冷的眼神和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的空气。他们费力地推开一处被藤蔓和垃圾掩盖的出口，重新回到了地面。
眼前正是废弃已久的晨露矿洞入口。巨大的矿洞像一张沉默的巨口，深不见底，洞口堆积着碎石和枯枝，看起来已经多年没有任何玩家活动的痕迹。
与他们刚刚逃离的、正被“清道夫”严密搜查的村庄相比，这里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三人对视一眼，点亮了准备好的火把（为了避免能量波动被探测，他们放弃了更明亮的照明工具），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矿洞深处。
矿洞内部曲折蜿蜒，岔路极多，但那条“远古祭坛”的路径在早期攻略里还算明确。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天然的岩壁和晶簇越多。空气变得阴冷潮湿，只有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和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洞的隧道中回响。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洞出现在眼前，岩洞中央是一个粗糙但规模宏大的圆形石制祭坛。祭坛的风格古老而拙朴，与幻界主流的奇幻风格格格不入。而祭坛最中央，矗立着一块约有两人高的、不规则的多面体水晶。
正如传说中所描述的，这块被称为“大地之心”的水晶黯淡无光，通体呈现一种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暗白色，像是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石英石。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与周围闪烁的微小晶矿点相比，显得格外突出和……寂寥。
“就是这里了。”林凡低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岩洞里引起轻微的回音。
“这就是‘巨石之心’？看起来……就是块大石头啊。”罗小胖举着火把绕了一圈，有些失望，“怎么‘聆听’？它连点光都没有。”
阿翎则更为仔细地观察着祭坛地面和周围的岩壁，手指拂过那些早已模糊的古老刻痕：“这些符号……和我们在实验室、坑洞晶体上看到的有些相似，但更古老、更原始。”
林凡慢慢走到那块巨大的无色水晶前。越是靠近，他心中那股奇异的感应就越是明显。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沉寂感从水晶内部弥漫出来，仿佛它是一个被遗忘、被剥夺了声音的古老灵魂。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将掌心贴在了冰冷粗糙的水晶表面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罗小胖快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
林凡指尖那枚得自陈的、一直安静待着的凝神笔，突然自动从他指间滑落，“啪”地一声轻响，吸附在了水晶表面正中央的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陷处！
严丝合缝！
下一刻，凝神笔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光晕如同水流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巨大的水晶！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用耳朵捕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仿佛一个沉睡了千万年的巨物，终于发出了一声疲惫而沉重的叹息！
整个祭坛地面上的古老刻痕逐一亮起，流淌着同样的乳白色光芒，构成一个复杂而玄奥的图案！
【加密信息验证通过……】
【接口协议确认……适配者权限识别……】
【欢迎归来，738号。开始信息传输……】
冰冷的、绝非幻界游戏系统的机械音直接出现在林凡的脑海深处！
与此同时，巨大的无色水晶内部，光影开始剧烈变幻，无数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下！而在这些混乱的光影中，渐渐凝聚成几个清晰的、不断闪烁的残破画面：
——一个年轻的、眼神清澈的男孩（林凡认出那是更年幼的自己）穿着白色的拘束服，恐惧地看着一个拿着注射器靠近的身影……
——一份标注着“E-738潜力评估报告”的文件快速翻页，最后定格在一行被加粗的血红色文字上：“极端不稳定，建议销毁”……
——剧烈的爆炸和警报红光，实验室舱体破裂，液体喷涌，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混乱中踉跄奔跑……
——一个隐藏在巨大瀑布之后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洞穴入口，入口处的岩石上，刻着一个简单的、由三道弧线组成的标志……
信息流戛然而止。
凝神笔的光晕瞬间消失，“啪嗒”一声掉落在祭坛上。巨大的水晶再次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灰暗模样，祭坛上的光芒也迅速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岩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林凡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那些闪回的破碎画面冲击着他的神经，尤其是那份“建议销毁”的报告……
阿翎迅速捡起凝神笔，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凡，刚才那些画面她也看到了一部分：“林凡……”
“我……我没事……”林凡声音沙哑，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指向最后定格的瀑布洞穴画面，“那个标志……那个地方……我们必须去那里！”
那可能是他过去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守护者”所在的地方！
就在这时，林凡的“环境感知”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警告！
他猛地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黑暗矿道。
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整齐划一、并且正在快速靠近的脚步声！
“清道夫！”阿翎脸色一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这边！”罗小胖突然指着祭坛后方岩壁的一条狭窄缝隙喊道，“我刚才就看了！这后面好像有风！可能有别的路！”
追兵已至，退路被堵！
没有丝毫犹豫，三人立刻挤进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拼命向深处挤去。
希望，在那未知的、有风吹来的黑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