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事务司的死寂，比之前的激战更令人窒息。
魔咒造成的硝烟缓缓沉降，如同墓地的尘灰。
只有受伤者压抑的呻吟，和哈利那破碎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在空旷的黑色房间里回荡。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死死抠着地板缝隙，仿佛想从那坚硬的石头里抓住什么。
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破旧的黑色帷幔，它依旧在无声地飘动，像一个永恒的、嘲弄的问号。西里斯……就在那后面消失了。
没有尸体，没有痕迹，只有这该死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卢平跪在他身边，一只手紧紧按着哈利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也在微微耸动。唐克斯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随即死死咬住了嘴唇。金斯莱和穆迪脸色铁青，沉默地检查着其他昏迷的d.A.成员和伤势。
东华与苏瑾静立一旁，他们没有打扰这份沉重的悲伤。苏瑾手中的玉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悄然治愈着纳威身上钻心咒的残余痛苦，抚平赫敏和罗恩因昏迷咒带来的精神震荡。但有些伤口，是光芒无法触及的。
脚步声从通道传来，急促而沉重。
阿不思·邓布利多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睡袍下摆沾满了灰尘，脸上带着罕见的、毫不掩饰的疲惫与怒意。他身后跟着一脸死灰、如同斗败公鸡般的康奈利·福吉，以及几个惊慌失措的魔法部官员。
邓布利多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碎裂的预言球，昏迷的学生，悲痛的凤凰社成员，以及……跪在拱门前，那个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的男孩。
他的眼神最终落在福吉身上，那目光冰冷如剑。
“现在，”邓布利多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福吉耳边炸响，“你相信了吗，康奈利？你亲眼看到了这些食死徒，感受到了那黑暗的气息。伏地魔回来了。而你的否认和阻挠，差点葬送了这些孩子的生命，也让我们失去了一位勇敢的战友！”
福吉张了张嘴，脸色蜡黄，冷汗浸透了他的礼帽边缘。他看着眼前狼藉的景象，看着那些戴着面具（有些已经被摘下）的食死徒留下的痕迹，最后目光落在西里斯消失的拱门上，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我……我不知道……阿不思……我……”他语无伦次，最终颓然地低下头，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邓布利多不再看他。他走到哈利身边，弯下腰，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哈利注意到他那只焦黑的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放在哈利的头上。
“哈利，”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温和，“看着我，孩子。”
哈利没有动，他的世界只剩下那片帷幔。
“西里斯……”哈利的声音嘶哑破碎，“他……他掉进去了……”
“我知道，”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哀伤，“我知道这有多么痛苦。西里斯爱你，哈利，他为你感到骄傲，就像你父亲也会做的那样。他的死，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对抗黑暗。我们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我要杀了她！”哈利猛地抬起头，翠绿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仇恨，死死盯向贝拉特里克斯逃离的通道，“我要杀了那个疯女人！”
“仇恨会吞噬你，哈利，就像它吞噬了伏地魔一样。”邓布利多的手微微用力，“西里斯不会希望你这样。现在，我们需要坚强起来。我们需要带你和你受伤的朋友们离开这里。”
他示意卢平和金斯莱扶起哈利和其他昏迷的d.A.成员。穆迪用魔杖警戒着四周，尽管食死徒已经撤离。
在离开神秘事务司前，邓布利多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碎裂的预言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个关于哈利和伏地魔命运的预言，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毁掉，或许，也是一种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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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霍格沃茨的过程如同梦魇。
他们通过飞路网直接回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胖夫人的肖像（她似乎被暂时调离了格兰芬多塔楼入口）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发出一声惊呼。
d.A.的成员们被迅速送往医务室，庞弗雷夫人看到这一群受伤、昏迷的学生，尤其是精神几乎崩溃的哈利，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忙碌起来。
哈利拒绝服用任何安眠药水，他只是僵硬地坐在西里斯的……不，他现在没有教父了。他只是僵硬地坐在一张病床边，看着庞弗雷夫人和赫敏（她很快就苏醒了）照料着依旧昏迷的罗恩、金妮、纳威和卢娜。
邓布利多让麦格教授暂时安顿好其他人，然后带着哈利，以及无声跟随着的东华与苏瑾，回到了他的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历届校长的肖像都假装在沉睡，但微微颤动的画布暴露了他们的关注。凤凰福克斯栖息在架子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哀婉的鸣叫。
“坐吧，哈利。”邓布利多指了指椅子，他自己也显得有些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后。
哈利没有坐，他像一根绷紧的弦站在房间中央。
“为什么？”哈利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那个预言说的是我？西里斯是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折磨他的问题。
邓布利多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时候让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哈利。”他挥动魔杖，一个浅浅的石盆——冥想盆——从柜子里飘了出来，落在桌上。
“那个预言，确实指向了你和伏地魔。”邓布利多开始讲述，声音平静而沧桑，“它说，‘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能生存下来’……伏地魔相信了这个预言，所以他标记了你为他的劲敌，他选择了你，哈利。”
“但他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不是纳威？”
“因为你在那一刻，符合了他对‘劲敌’的想象。”邓布利多缓缓道，“你和他一样，是混血巫师，有着他无法理解的……爱的保护。当他去杀害你时，你母亲的牺牲在你身上留下了古老的守护魔法，将他的杀戮咒反弹，摧毁了他的力量，也让你额头上留下了这道伤疤。”
邓布利多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也无比沉重：“但事情……远比这复杂。当伏地魔试图杀死你时，他灵魂中那片已经因为多次谋杀而极不稳定的碎片……被撕裂了。”
哈利困惑地看着他。
“那片灵魂碎片，”邓布利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附着在了当时唯一活着的生物身上……附着在了你的身上，哈利。”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连假装睡觉的肖像们都屏住了呼吸。
哈利茫然地眨了眨眼，没太明白。“附着……在我身上？”
“你，哈利·波特，”邓布利多一字一顿地说，眼神充满了悲悯，“是伏地魔无意中制造的一个……魂器。”
魂器？
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了哈利的脑海。他想起邓布利多之前提到过，伏地魔制造了多个魂器来寻求永生。而他……他也是其中之一？他是伏地魔保存灵魂碎片的容器？
一股极致的冰冷和恶心感从脊椎窜上头顶。他感觉自己被玷污了，从灵魂深处被污染了。他额头上的伤疤仿佛又开始灼烧，这一次，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伏地魔的污秽。
“所以……所以我必须死？”哈利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荒诞的平静，“预言是这么说的，对吗？我们中的一个必须杀死另一个……而我现在……我身体里有他的一部分……所以最终，我必须死，才能真正杀死他？”
邓布利多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眼中那沉重的、默认般的悲伤，说明了一切。
哈利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他不仅是“救世主”，他还是一个……需要被毁灭的“容器”。西里斯的死，他父母的死，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最终指向的，竟然是他自己的死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东华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如同寒泉，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绝望。
“灵魂碎片，外来寄生之物，污秽本源，并非不可剥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邓布利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希望：“东华先生，您的意思是……”
“方法，有。”东华言简意赅，“然，需时机，需媒介，亦需……承载之物彻底湮灭之决心。”
他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那银紫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灵魂的震颤。“汝可愿，为彻底诛灭此獠，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吗？
哈利抬起头，看着邓布利多眼中沉重的期待，看着东华那深不可测却带着一线生机的目光，看着苏瑾眼中那温和却坚定的支持。
他想到了西里斯消失前那抹笑容，想到了父母在厄里斯魔镜中的身影，想到了塞德里克空洞的眼睛……
愤怒、悲伤、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在他心中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翠绿的眼睛里虽然还带着泪光，却重新燃起了火焰。
“我愿意。”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冰冷与坚定，“只要他能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刻，那个得知自己注定要死亡的男孩，在极致的痛苦中，完成了一次蜕变。
他不再仅仅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大难不死的男孩”。
他主动选择了踏上这条荆棘之路，即使终点可能是他自己的毁灭。
邓布利多办公室的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但新的目标，已经在这片黑暗中，如同淬火的利剑，被锻造了出来。
摧毁魂器。所有的魂器。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