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疯狂冲刷着灰岩山脉贫瘠的土地,织成一道厚重而喧嚣的雨幕。
在这几乎遮蔽一切视线的雨夜中,一队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在部落外围一处废弃的矿洞前聚集。
他们约有二十余人,皆身着简陋的、用油浸皮革制成的简易雨披,雨水顺着帽檐和边缘如小溪般淌下。
但他们仿若未觉,如同磐石般肃立,只有偶尔闪电划过时,才能照亮雨披下那一张张被阴影笼罩、毫无表情、甚至带着某种狂热或麻木的面孔。
领头的是一个格外高大健硕的熊族兽人,雨水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疤痕流淌。
他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如铁扫过每一张脸,声音穿透哗啦的雨声,低沉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都听清楚了!今夜的目标,只有一个——抓捕部落的首领,拉尔拉达!”
队伍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骚动,但迅速被更深的沉默取代。
抓捕少族长?
这个命令本身,就足以让任何知晓内情的部落战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领头人仿佛没看到那一闪而过的惊疑,继续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语调说道: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或许难以理解,甚至难以接受。”
“但记住,这不是背叛!这是为了部落的未来,为了清除软弱的毒瘤,迎接真正强大的领袖!”
“今夜的行动,将决定钢鬃部落的命运!是继续沉沦,还是走向新生,就在我们手中!”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炽烈,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激昂:
“今夜之后,我们的姓名或许无人知晓,但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为部落付出的忠诚与勇气,我们的功绩——必将被部落永远铭记!”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抽出了腰间沉重的战斧,斧刃在雨中闪烁着寒光。
“为了部落的未来!跟我来!”
没有多余的呐喊,二十余道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阴影,沉默而迅疾地朝着灯火零星、在暴雨中更显沉寂的部落核心区域,悄然进发。
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夜色隐藏了他们的行踪。
拉尔拉达的房间内,窗外的暴雨声像是无数双手在疯狂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如同一头困兽,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步,派出的信使杳无音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但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拉尔拉达精神一振,难道是援兵有消息了?或是克莉丝那边终于有了回音?
他几乎是扑到门边,强压着激动低声道:
“进来!”
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冷水汽闯入的,却并非他期待的信使或盟友,而是他最为信赖、派往其他部落求援的那位年轻长老。
“是你?!”
拉尔拉达先是一喜,随即心猛地一沉。
他看到对方身后空空如也,而且这位长老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躲闪,身上虽湿,却不见长途奔波的仆仆风尘。
“援军呢?”
拉尔拉达急切地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长老站在门口,垂着头,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雨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响。
这沉默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拉尔拉达最后一丝侥幸。
“说话!我的兵呢?!”
他猛地上前抓住长老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长老被他晃得抬起头,脸上满是挣扎与愧色,终于艰涩地开口:
“少族长,我......我刚出部落不远,就在黑风隘口,被摩吉柯大人的人下了。”
拉尔拉达如遭雷击,抓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无力。
摩吉柯连这条路都堵死了?
长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屈辱和无奈:
“他们人太多,实力太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我觉得继续下去没有胜算,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倒戈了?!投靠了摩吉柯?!”
拉尔拉达猛地甩开他,踉跄后退两步,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我那么信任你!父亲那么信任你!你竟然——!!”
“少族长!”
长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为了您着想啊!我们赢不了的!摩吉柯大人他已经掌控了一切!您看看外面,还有谁听您的?硬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他膝行两步,试图抓住拉尔拉达的衣角:
“我回来,就是来劝您的!投降吧,少族长!向摩吉柯大人服软,交出权力,或许......或许还能保住性命,甚至做个富贵闲人!别再固执了,实力差距太大了!”
“投降?向那个弑父篡位的叛徒投降?!”
拉尔拉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悲愤交加,眼中最后一丝软弱也被熊熊怒火烧尽。
“绝不可能!我拉尔拉达,是钢鬃部落正统的继承人!我宁愿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堂堂正正地死去!也绝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向逆贼摇尾乞怜!”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指向跪地的长老,也指向窗外无尽的暴雨黑夜,声音决绝:
“我还有忠诚的亲卫!我还有这腔热血!想要我的命和祖辈传下的位置?那就让摩吉柯自己来拿!看看是他的阴谋硬,还是我的刀利!”
“少族长!您再考虑......”
跪地的长老还想做最后的劝说。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砰!!!”
房间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
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纷飞。
冰冷的暴雨气息混合着浓烈的杀意,瞬间涌入房间。
门口,赫然是那队穿着湿透雨披、沉默如死神般的精锐战士。
领头那名疤脸熊族兽人,手中战斧滴着雨水,冰冷的目光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了房间内持刀而立的拉尔拉达。
拉尔拉达瞳孔骤缩,绝望反而激发出凶性,他狂吼一声,挥刀向着看似最薄弱的方向冲去,企图突围。
然而,他快,对方更快。
两名死士一左一右夹击,一人用铁棍精准地磕飞了他的佩刀,另一人闪电般出手,一记沉重的手刀砍在他的手腕上。
第三个人从侧面猛地将他扑倒在地,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腰,粗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勒住他的脖颈。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拉尔拉达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被彻底制服,脸被死死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屈辱和愤怒让他浑身发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杀了我!有种就杀了我!!”
领头人缓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死死按住的拉尔拉达,雨水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杀你?现在还不行,拉尔拉达,你还需要活着,接受全体族人的公开审判。”
“审判?哈哈哈!”
拉尔拉达艰难地侧过脸,脸上沾满泥水,笑容扭曲而凄厉。
“我拉尔拉达一生,为部落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半点私心,我问心无愧!你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领头人蹲下身,冰冷的眼眸对上拉尔拉达愤恨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从今晚开始,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冷漠地挥了挥手:
“带走。”
两名死士将瘫软如泥的拉尔拉达粗暴地架起,拖向门外无尽的雨夜。
那位倒戈的长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最终深深地低下头,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石阶上的泥泞,也仿佛要冲刷掉今夜发生的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