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八月十日的黎明,没有朝阳。徐州城被厚重的硝烟裹着,连风都带着焦苦味,吹过坑道顶部时,卷起的碎石里还掺着未燃尽的布条——那是平民的衣物,也是士兵的绑腿。

坑道深处,空气浑浊得让人窒息。李若曦蹲在临时救护所的角落,正用仅存的生理盐水为一名士兵清洗烧伤。士兵的左腿皮肤已经碳化,露出的白骨上沾着黑灰,他却只是咬着木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一声不吭。旁边的担架上,躺着十几个同样重伤的弟兄,有的因为缺药,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呻吟声此起彼伏,却都压得极低,像是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若曦姐,水……真的没了。”一名年轻的卫生员捧着空荡荡的水壶,眼圈通红。这两天,日军的焦土进攻没停过,不仅炸塌了多处坑道入口。现在坑道里的人,每天只能分到半个拳头大的干粮,就着凝结的露水咽下去,伤员们更是连一口干净水都喝不上。

李若曦点点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触到脸上的灰尘,留下一道白痕。她看向坑道指挥部的方向,心里揪得慌——陆铭凡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昨天夜里还在沙盘前咳嗽,咳得胸口都在颤,却只是喝了口草药水,又继续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旁边堆着军需处处长方大华送来的物资清单,密密麻麻记着“干粮三百斤”“绷带五十卷”“旧军毯二十条”,全是给百姓准备的。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副师长赵承业脸色苍白地冲进指挥部,身上的军装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外围侦查回来。“师座!”他声音沙哑,“日军又增派了两个联队,现在外围全是他们的人,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东关那边……铁血攻坚团的弟兄守了一夜,最后只剩三个活口,还都是重伤——李广生团长为了掩护平民撤退,被日军的火焰喷射器烧了半条胳膊!”

陆铭凡正站在沙盘前,指尖按着代表云龙湖的蓝色标识,听到“李广生”三个字,指节猛地攥紧。他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的胡茬冒出青黑一片,整个人看着比两天前瘦了一圈,却依旧挺拔如松。“平民呢?城西避难点的百姓转移得怎么样了?”他问,声音低沉得像磨过的石头,目光扫过指挥部内待命的军官——1旅旅长陈昭明、2旅旅长赵虎、3旅旅长孙建国、炮团团长赵刚、特务团团长周正、通讯处处长刘成、军需处处长方大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透着一股狠劲。

“能转移的都往坑道核心区撤了,但还是……”赵承业别过脸,不敢看陆铭凡的眼睛,“昨天日军清剿北巷时,有二十多个老人和孩子没来得及躲,被他们……用刺刀挑了……”

坑道里瞬间安静下来,连伤员的呻吟都停了。苏晚蹲在不远处,手里握着战地日记,笔尖悬在纸上,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她想起昨天那个才四岁的小女孩,,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喊“姐姐”,可现在恐怕已经埋在北巷的废墟里了。

陆铭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被一种决绝的光芒取代——他早就想好了,“炸黄河”从来不是为了军队突围,而是为了给百姓争取撤离的时间,让方大华筹备的物资能送出去,让陈昭明、赵虎他们能带着老弱妇孺撤往南边的国统区。但这事关重大,他必须向武汉军委会报备,哪怕只是走个流程,也得让上级知道前线的绝境。

“刘成!” 他突然喊住正要去架喇叭的通讯处处长,“先别忙喇叭的事,立刻给武汉军委会发加急电报!”

刘成一愣,连忙停下脚步:“师座,电报内容?”

“就说徐州战场危急,日军实施焦土政策,平民伤亡惨重。” 陆铭凡走到桌前,亲自提笔在电报纸上写下关键句,字迹遒劲却带着颤抖,“我独立师提议,暂炸黄河大堤局部,以洪水阻滞日军机械化部队推进,为百姓撤离和国军布防争取时间。另,我部伤亡过半,请求军委会准许后续视情况突围,保留有生力量。”

刘成接过电报纸,看了一眼 “炸黄河大堤” 几个字,瞳孔微微一缩,却没多问,转身就往通讯室跑 —— 他知道,师座绝不会轻易提这种险招,定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支莫辛-纳甘步枪,枪身上的冷铁还带着之前狙击时的余温。“刘成!”他喊了一声,通讯处处长刘成立刻上前一步,“把扩音喇叭抬到坑道主入口,调最大音量——我要让日军阵地里每一个人都听到!”

“周正!”陆铭凡又看向特务团团长,“带两个班守在入口两侧的断墙,用狙击枪盯着日军的碉堡,谁敢露头开枪,直接毙了!”

“师座!您要亲自喊话?”赵承业急了,“日军现在巴不得您露头,太危险了!”

“危险?”陆铭凡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怒火,“弟兄们在火海里拼杀,百姓在刺刀下惨死,这才叫危险!我不喊话,日军能停火吗?百姓能安全撤出去吗?”他顿了顿,先看向方大华,语气坚定又带着温情:“方大华!立刻清点军需物资——除了部队必需的武器、弹药、急救药品和口粮,剩下的全部分给百姓!旧军毯、多余的棉衣、甚至弟兄们换洗的粗布衫,都给老人和孩子带上!他们撤往国统区路远,不是一天二天能走到国统区的,得让他们有件暖身的东西!”

方大华一愣,随即挺直腰板:“是!师座!我这就去办!库房里还有没拆封的棉衣,还有弟兄们之前的旧毯子,全部分下去!”

“不光是库房的。”陆铭凡扫过指挥部外的士兵,提高声音,“告诉全师弟兄——咱们是军人,扛得住冻、扛得住饿,但百姓不行!谁要是有多余的衣物、毛巾,哪怕是半块肥皂,都拿出来给百姓!今天咱们多给百姓留一件暖衣,他们在路上就能多一分活着到国统区的希望!”

这话刚落,外面就传来士兵的响应声。连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都要挣扎着把盖在身上的军毯递出去:“把我的毯子给孩子……我用不上了……”

李若曦眼眶一热,转身从救护所的箱子里翻出自己唯一的一件碎花布衫——那是她离开上海时带的,一直没舍得穿,此刻也叠得整整齐齐,递给旁边的大娘:“大娘,您带着,给孩子当件换洗的衣裳。”

陆铭凡看着这一幕,眼底的血丝淡了些,又转向陈昭明和赵虎:“你们趁我喊话的功夫,立刻去组织百姓:陈昭明,你1旅负责登记人数,按老弱妇孺分三批,每批配两个班护送,记得把分好的物资挨个送到百姓手里,特别是老人和孩子,确保人人有暖衣、有干粮;赵虎,你2旅带工兵连,把从核心区到城南接应点的路线再清一遍,日军埋的诡雷、陷阱全挖出来,沿途设三个临时掩体,万一遇袭能掩护百姓!”

“孙建国!”陆铭凡转向3旅旅长,“你带3旅守城北、城南两翼,但凡日军敢靠近撤离路线,就用重机枪压回去,给百姓开道!”

“赵刚!”炮团团长赵刚立刻挺胸,“炮团把迫击炮架在坑道顶部,瞄准日军的重炮阵地,只要他们敢开炮,就炸他们的炮位!”

“还有李广生,”陆铭凡想起受伤的攻坚团团长,声音软了些,“让他在救护所养伤,攻坚团剩下的弟兄归你指挥,孙建国,帮着清沿途的日军小据点。”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转身就往坑道外冲——他们都知道,这是百姓唯一的生机,耽误不得。

很快,刘成带着通讯兵把扩音喇叭架好,周正的特务兵已经趴在断墙上,狙击枪的枪口对准了日军的方向。陆铭凡整理了一下军装,把胸口的平安扣往里按了按,确保它贴在心脏的位置——那是李若曦给的,他得活着看着百姓撤出去,看着他们裹着弟兄们的暖衣,攥着干粮,平安离开这片焦土。

他走到喇叭前,接过话筒,朝着日军阵地的方向,缓缓开口:

“我是中国国民革命军独立师师长,陆铭凡。”

声音通过喇叭炸开,越过废墟,传到日军的阵地上。正在清理废墟的日军士兵停下了动作,远处的碉堡里,有人探出头来,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