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前方驿站,是否歇脚?
高昂催马赶上,声音在寒风中带着一丝沙哑。
它被风雪模糊了几分,却依然透着关切。
元玄曜正欲开口。
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远处天际。
一只通体漆黑的猎鹰,正盘旋而下。
它的速度如电,划破昏暗的天际。
它带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它直冲,他的心头。
戒备!
元玄曜低喝一声,斩浪刀已然出鞘半寸。
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闪过一丝寒芒。
空气瞬间紧绷,令人窒息。
那猎鹰,却并未攻击。
它而是在距离他们头顶十丈之处,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随即一只绑在它脚爪上的,小小的玄铁圆筒。
它被它精准地,抛了下来。
它落在元玄曜马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它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是‘贺六浑’的‘鹰讯’!
高昂失声惊呼,他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这是贺六浑七兄弟之间,传递最高级别、最紧急情报的方式。
除了他们七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元玄曜心头,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心脏,仿佛被冰冷的手捏紧。
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飞身下马,接住那枚,尚带着猎鹰体温的铁筒。
他迅速旋开,筒内没有纸,没有布。
它只有一小块,被鲜血浸透、几乎凝成黑褐色的……兽皮。
兽皮之上,用指甲仓促间,划出了几个潦草却又力透纸背的血字。
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透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它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玄武设局,囚我于鹰愁涧,速来救!
落款是一个,元玄曜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名字——杨烈!
他北齐六镇之一,怀朔镇的最高军事将领。
那个在兄长元承稷口中,被誉为北地双壁。
那个可以托付生死的男人。
元玄曜死死地攥着那块兽皮。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它几乎要将兽皮撕裂。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兽皮背面。
那张用朱砂潦草标注的地图,以及地图边缘。
那个熟悉的,属于他兄长元承稷的私人印记。
一个局。
一个用杨烈将军这位国之柱石的性命为诱饵。
它布下的,惊天之局。
元玄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的阴谋。
这是他那位已经死去的好兄长。
他为他量身定做的,一道血淋淋的最终考验。
他是在逼自己。
他逼自己在(手刃)与(拯救忠良)之间。
做出选择。
他逼自己从一个一心复仇的。
转变为一个真正能够权衡利弊、执掌棋局的。
那份沉重的责任,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肩头.
元承稷……
元玄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它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痛。
它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
兄长啊……你当真……好狠的心。
他缓缓站起身,将那块兽皮收入怀中。
翻身上马,他的动作干净利落。
它仿佛将所有的迟疑,都抛在身后。
他只剩下坚定,与那份背负一切的决绝。
王爷!
林妙音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马车中奔出。
她脸上写满了担忧,语气急切。
她凤目中,闪烁着不安。
您要去哪里?
雁门关,鹰愁涧。
元玄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它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它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铁块般掷地有声。
可是,那明显是陷阱!
林妙音急道,她眉头紧锁。
她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心头狂跳,直觉告诉她这是万劫不复之地。
我知道。
元玄曜勒住缰绳,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常人无法理解的。
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复杂光芒,它如深渊般难以测度。
但,我必须去。
因为,这是我兄长……给我设的局。
我若不去,杨将军必死无疑。
我若不去,便永远也走不出他布下的这盘棋。
我若不去……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那笑容比风雪还要苍白,却带着一丝悲壮。
我还算什么元玄曜?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夹马腹。
他调转马头,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它只留下,马蹄声渐行渐远的回响。
它如同一首悲壮的歌谣,回荡在林妙音的心头。
林妙音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它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它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
那个只为复仇而活的石玄曜,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一个,身负整个帝国命运。
他被迫在兄长布下的血色棋盘上,艰难前行的……孤独的王。
雁门关,鹰愁涧。
两壁如削,深不见底,仿佛一线天光。
涧内一座巨大的废弃铁矿。
它被改造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秘密堡垒。
这里便是,组织在北境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它阴森而坚固,宛如一座地底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