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堡垒之外。
元玄曜一身玄甲,独立于千军万马之前。
他身后,是三千名从沧海郡一路追随而来的“乞活军”精锐。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与肃杀。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连呼出的白气,都凝结成刀锋般的寒意。
“王爷,强攻吗?”张穆之策马来到他身边,沉声问。
眼前的堡垒,依托山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俨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元玄曜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手,冷冷地看着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山石。
看到那被囚禁于最深处的昔日北地雄狮。
感受着那份被困的绝望与不甘。
“兄长啊兄长……”他在心中默念。
“你将杨将军囚于此地,是想告诉我。”
“有些时候,所谓的智取不过是懦夫的借口。”
“真正的王者,当以雷霆之势,碾碎一切阻碍!”
“既然如此……”元玄曜眼中陡然爆发一股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举起手中斩浪刀,向前一挥。
“传令!”他声音如寒铁相击,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开山!”
“轰——!”
“轰轰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天神怒吼。
瞬间响彻整个鹰愁涧,地动山摇。
碎石如雨般落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要撕裂耳膜。
元玄曜竟是动用了祖父石弘渊留下的乞活军秘方。
以威力巨大的“开山雷”,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
硬生生地将那坚不可摧的吊桥与精铁闸门,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火光与硝烟弥漫,一个血淋淋的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秦雄!”元玄曜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死神宣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杀!”
“杀——!”秦雄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率领早已饥渴难耐的乞活军将士,如一股黑色洪流,狂涌而入。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就此展开。
血肉横飞,哀嚎遍野,矿洞深处很快被鲜血染红。
元玄曜没有参与这场屠杀。
他只是静静地翻身上马,踏过满地尸骸与鲜血。
任由马蹄在泥泞中踩出深浅不一的印记。
一步一步地朝着矿洞最深处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腐肉与药石的恶臭。
那是死亡与折磨的气息。
终于,在矿洞最深处,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他面前。
溶洞中央,一个高大身影,被数十根比儿臂还粗的精铁锁链。
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死死捆绑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之上。
他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十指指甲被尽数拔去,露出血淋淋的指骨。
琵琶骨更是被两根狰狞的铁钩死死勾住。
整个人仿佛一具被悬挂起来的破败标本。
昔日雄姿,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轮廓。
昔日威震北境的怀朔镇主帅,北地雄狮杨烈。
此刻竟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足以焚天的怒火,自元玄曜胸中轰然爆发。
几欲将他烧为灰烬。
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每一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翻身下马,步伐沉重而急促。
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被囚禁的“狼王”。
“杨将军……”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石磨过,不成样子。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听到呼唤,那身影艰难地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元玄曜那张年轻而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上时。
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眸里,瞬间迸发出狂喜与激动。
仿佛枯井逢甘霖,生命之火在瞬间重新燃烧。
“你……你是……玄曜?!”
元玄曜眼眶瞬间泛红,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几近破碎的颤抖。
“杨将军,是我,我来晚了。”
“呵呵……不晚……你来了……就好……”杨烈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狰狞,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仿佛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
他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如同风中残烛。
“玄曜……孩子……”他伸出那只唯一还能轻微活动的手。
紧紧地抓住了元玄曜的衣袖。
那只手冰冷而无力。
“答应我……一件事……”
“杨将军,您说!”元玄曜跪下身,紧紧握住他的手。
生怕他会随时消散。
“我本名杨烈,我兄长杨忠,育有一子,名唤杨坚。”
“他已十四岁,性子最烈,最像我兄长!”杨烈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兄长的温柔与不舍。
那是对血脉的最后眷恋。
“我死之后,求你……替我,替我兄长,替大魏……照顾好杨坚!”
“他已是你的弟子,请你……将他教导成真正的将才!”
“告诉他,他叔父不是叛徒!他是……为国尽忠的大魏军人!”
“告诉承稷……我没给他丢脸……”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化作一缕轻烟。
那只紧紧抓住元玄曜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滑落,终归沉寂。
北地雄狮,杨烈。薨。
“啊——!”元玄曜抱着杨烈那具尚有余温的冰冷尸体。
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那声音回荡在溶洞之中,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
“玄武!”
“我元玄曜与你们,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