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杨府。
白幡如雪,在萧瑟的秋风中无力地飘动。
为这座曾经显赫的宅邸,披上一层洗不去的哀愁。
灵堂内气氛肃穆而悲戚。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与哀思的沉重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杨烈将军的灵柩静静地停放在正堂中央。
黑沉的棺木仿佛吞噬着所有光线。
元玄曜一身素衣,亲手为这位值得尊敬的将军点上三炷清香。
香烟袅袅上升,带着他无言的承诺。
也似乎承载着杨烈那未竟的遗愿。
他没有惊动朝廷。
只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将这位为国尽忠的烈士送回故里。
这是对亡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保护。
更是对那份被玷污的忠诚,给予最后慰藉。
灵堂之前,少年杨坚已跪在那里。
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株不屈的幼松。
即使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中也未曾弯曲。
他那双与父亲杨忠如出一辙的倔强眼睛。
死死地盯着那口黑色的棺椁。
没有一滴眼泪,却紧紧攥着小拳头,指节泛白。
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那股滔天的恨意。
如同被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将一切焚毁。
元玄曜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
眼神深邃而坚定。
“坚儿,你叔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
“你是我元玄曜的亲传弟子。”
“你,可愿为你叔父,为你父亲,为大魏,为天下……报仇?”
杨坚的声音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冷与决绝。
每一个字都像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能。”
“你能杀了那些折磨他的人吗?”
“能。”元玄曜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杀机,如冰刃出鞘,寒光逼人。
直刺人心。
“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坚看着元玄曜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与他自己如出一辙的名曰“复仇”的火焰。
炙热而又冰冷,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希望。
他终于相信了。
缓缓地低下头,对着元玄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声音清脆,决绝。
回荡在寂静的灵堂之中,像一声誓言,又似一声宣战。
一旁的林妙音看着这个少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她分明看到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璀璨夺目的紫金色气运。
自杨坚头顶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那股气运霸道、尊贵,充满了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无上威严。
仿佛能碾碎一切阻碍。
帝王之气。
而且是那种开国之君才有的最纯粹的紫金帝王之气。
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眸。
林妙音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险些惊呼出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气运。
这预示着眼前这个孩子在未来,将会成为一个开创新王朝的皇帝。
而元玄曜,这位身负“潜龙”宿命的北齐皇族。
此刻却在亲手教导一个未来的开国之君。
潜龙与真龙,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相遇了。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发出沉闷而又不可逆转的声响。
林妙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个惊天秘密永远不能说出去。
否则不仅会给杨坚带来杀身之祸。
更会给元玄曜带来无法预测的巨大变数。
这是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一旦泄露,必将血流成河。
安顿好杨烈后事,杨夫人将亡夫遗物都交给了元玄曜。
其中一枚用狼牙雕刻而成的徽章,让元玄曜心脏没来由地猛地一跳。
一种古老而熟悉的血脉共鸣在他体内回荡。
仿佛沉睡的战魂被唤醒。
“这是‘拓跋狼骑’的兵符。”杨夫人的声音平静。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对过往岁月、对那些逝去荣光的追忆。
“是我夫君,也是承稷将军麾下那支失踪了近三十年的亲兵部队的最高信物。”
元玄曜死死地攥着那枚狼头徽章。
只觉得它重如千钧。
仿佛承载着无数亡魂的重量。
他终于明白,他兄长布下的这盘棋究竟有多大。
他不仅在朝堂、在南梁布下无数棋子。
更是在北境茫茫草原上,为自己留下一支足以扭转乾坤的铁血雄师。
这是一份来自兄长的,沉甸甸的遗产,也是一份血淋淋的嘱托。
离开弘农的路上,元玄曜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他将杨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少年的倔强与天赋,让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而林妙音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她越是观察,心中震惊就越是无以复加。
杨坚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武学奇才。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那股紫金色的帝王之气。
随着与元玄曜的接触非但没有被压制。
反而愈发地凝实、愈发地霸道。
如同初生的旭日,光芒万丈。
林妙音甚至有种错觉。
元玄曜这位“潜龙”,仿佛不是在教导一个弟子。
而是在亲手为一头即将苏醒的“真龙”,磨砺他那足以撕裂天地的爪牙。
这是一种奇异的宿命纠缠。
仿佛天地间的大道,正在两人之间悄然流转。
就在大军即将抵达沧海郡的时候。
一骑快马自平城方向疾驰而来,打破了行军的平静。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