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伯爵的商业狙击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陆寒洲调动起陆氏全部的能量,稳扎稳打地应对,如同经验丰富的船长在惊涛骇浪中牢牢把住舵轮。办公室成了他临时的指挥所,昼夜灯火通明,他与全球各地的下属连线,声音冷静而果决,将一波波攻势或化解,或抵挡。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另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这场风暴源于沈清辞。
自从海岸山脉的线索出现后,沈清辞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投入了进去。指挥中心里,她常常对着巨大的地形图和数据屏幕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与林琛的技术团队、周泽的分析小组进行高强度、高密度的交流。她的眼眸依旧清澈锐利,但那份专注,几乎凝成了实质,将其他一切都隔绝在外。
包括他。
他们依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交流却肉眼可见地变少了。往往他深夜处理完公务回到卧室,她那边的灯还亮着,传来细微的键盘敲击声;清晨他醒来时,她有时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凝神思考,手边的咖啡早已冰凉。
偶尔的交谈,也大多围绕着“信号异常范围”、“地形障碍分析”、“可能的隐蔽点”以及如何应对埃文斯的最新动作。那些属于恋人间的、温存的、无关外界纷扰的细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寒洲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璀璨灯火,心底却泛起一丝陌生的、冰凉的涟漪。这是一种失控感,与他面对商业打击时那种可以计算、可以对抗的失控截然不同。
他清楚地知道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寻找她可能尚在人世的妹妹,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这一切都合情合理,甚至是他全力支持的。
可那股不安,却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她刚来到他身边时的样子,疏离、清冷,像一只随时准备振翅飞走的鸟。是他,用强硬的、不容拒绝的手段,将她留在了自己的领地。后来,他知道了她是“弥涅尔瓦”,他努力调整自己,学习如何与一个同样强大的伴侣并肩。
可现在,当她真正展现出全部的能力和意志,当她有了一个明确无比、且可能不需要他也能达成的目标时,那种深植于他骨子里的、源于童年失去母亲的、对被抛弃的恐惧,再次被唤醒了。
他害怕。
害怕当她真的找到沈清许,当她完成了对埃文斯的复仇,当她不再需要陆氏的资源,不再需要他这把“保护伞”时,她是否会觉得,他陆寒洲,以及他们之间这段始于“禁锢”的关系,是一种束缚?
是否会……离开?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闷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像应对商业危机那样,去制定一个明确的策略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不能用强权去束缚一个智慧女神,那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看到她端着水杯从书房前走过,甚至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他。她的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消瘦,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为明确目标而燃烧的光芒。
陆寒洲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后。
一种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不安,在他胸腔里冲撞。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怀念起最初那个,他以为需要被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沈清辞。至少那时,他确信她是需要他的。
而现在,他站在权力的顶峰,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却在一个女人专注的背影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他再次意识到,这场情感的变奏,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深刻,也更加煎熬。他需要找到的,不仅仅是一种与她光芒相匹配的爱的方式,更是一种能够安抚自己内心深处,那始终未曾痊愈的、关于“失去”的创伤的方法。
夜色深沉,他心中的不安,如同无声的潮水,缓缓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