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伪装。
苏晨端坐于郡守府书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脑海中将这几日的密报、齐家动向、晋阳城防、乃至齐墨轩那过于恭顺的表演。
一一串联、剖析，最终拼凑出了齐墨轩那看似疯狂却实则缜密的惊天阴谋全貌。
“好一个齐墨轩，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晨心中冷笑，眼中寒芒闪烁。“你布的局，果然比宋铁山那等莽夫要高明得多，也……险恶得多。”
齐墨轩的谋划，环环相扣，步步惊心：
第一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他并非不抵抗，而是将抵抗隐藏在了绝对的配合之下。
他利用新政推行、各地人员分发田地百姓流动增大的机会。
以招募流民、佣工为名，将早已暗中蓄养、分布于太原郡各处庄园乃至勾结的绿林山寨中的数千精锐私兵。
分批混杂在涌入城中的人流里，悄然潜入晋阳城内。
这些私兵，绝非乌合之众，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
而他们的武器甲胄，则通过齐府后巷那看似寻常的车辆进出，秘密运入城中。
分散藏匿于齐家掌控的各大商铺、仓库、乃至民宅之中，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瞬间武装成军。
第二步，围点打援，阻敌城外。
齐墨轩深知城外两万余禁军精锐是心腹大患，绝不可让其轻易入城增援。
因此，他早已暗中调动了盘踞在城西山脉中的上万绿林匪寇，以及分散潜伏在晋阳周边二十里内各村庄、庄园的上万私兵。
这两万多人马，任务并非战胜禁军。
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利用地形优势，层层设防，拼死拖延、阻击城外禁军主力回援城内的速度。
为他们城内实施最关键的计划，争取宝贵的时间。
这是用两万条命，去赌一个机会。
第三步，擒贼擒王，釜底抽薪。
这才是齐墨轩整个计划的核心与最终目的，他调动如此庞大的力量，并非为了守住晋阳城。
更不是为了击败朝廷大军，而是为了在混乱之中，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突袭并控制郡守府衙，一举擒获女帝沐婉晴与钦差苏晨。
只要皇帝在手，他便拥有了最大的筹码。
届时，便可效仿“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智，逼迫城外投鼠忌器的禁军统领秦仲岳就范。
第四步，远遁海外，另起炉灶。
齐墨轩早已不将希望寄托于大周国内。他深知即便暂时得手，朝廷也绝不会放过他。
北有突厥，中间有朝廷，江南有五大世家，再无他立锥之地。
因此，齐墨轩或许早已谋划好了退路，永盛车马行囤积的巨量粮草、豆粕、草料，并非为了长期守城，而是为了支撑一支庞大的逃亡队伍。
一旦擒获女帝，他便可以女帝性命相胁，逼迫忠君至极的禁军统领秦仲岳。
不仅不能追击，反而要提供几千匹良马、大量的金银财宝作为赎金和路费。
然后齐墨轩将挟持女帝与苏晨，率领数千核心私兵，携带巨资，一路向西或向东，远遁而去。
西域或者海外。这才是齐墨轩真正的目标。
他要在那片朝廷力量难以企及的土地上，利用带去的财富、技术和武装。
或征服一个小国称王称霸，或与当地政权交易，换取一块安身立命乃至继续富贵的土地。
他齐家不在大周这棵树上吊死了，他要出海，要去西域，当他的土皇帝去。
第五步，捆绑豪强，共谋生路。
齐墨轩深知独木难支，他早已将江北清算的残酷结局。
夷陵血洗、上洛荣阳武安或杀或流放。告知并夸大给了太原郡乃至整个河东地区所有与他有牵连的豪强地主、中小世家。
他成功地将这些人的恐惧转化为了反抗的动力：不反抗，就是家破人亡，流放雁门苦寒之地等死。
跟着他齐家拼死一搏，成功了便可一同远遁海外，共享富贵，最不济也能在混乱中趁势逃离，另寻生机。
巨大的恐惧与诱惑下，这些人自然容易被绑上他的战车，为他提供人力、物力和情报支持。
“西域称王？海外富家翁？甚至异姓王？”苏晨想到此处，几乎要气笑了。
“好大的野心，好一场豪赌。齐墨轩，你真是把置之死地而后生玩到了极致。”
“你算准了秦仲岳的忠诚会成为他的弱点，算准了我们会因你的恭顺而放松警惕，甚至算准了朝廷大军主力被牵制在雁门关方向和长江，晋阳留守兵力并非无敌……”
苏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看似平静的晋阳城。“但是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三件事。”
“第一，你算漏了密探， 你的一切暗中调动，虽隐秘，却并非无迹可寻，密探早已将你的蛛丝马迹呈报于我。”
“第二，你算漏了陛下的决心与我的手段！ 陛下绝非你可随意挟持的柔弱女子，而我，更不会按你设定的剧本走。你想制造混乱？我偏不让它乱起来。”
“第三，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算漏了……新式军械的威力，以及城外大营，早已不是你以为的样子。”
“你以为两万绿林和私兵能拖住王猛的两万禁军？笑话，装备了马鞍、马镫、马蹄铁，配备了充足铁罐炸弹和陶罐炸弹的禁军铁骑，冲击力和破坏力远超你的想象”
“你那乌合之众的防线，在真正的雷霆打击下，能撑多久？半个时辰？一刻钟？”
苏晨转身，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容。
“齐墨轩，你想玩一局大的？好，我奉陪到底，你想让所有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正合我意。”
“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你精心布置的这一切，你赌上全族性命和百年基业谋划的西域迷梦，是如何在你眼前，被碾得粉碎！”
苏晨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来人。”
亲卫应声而入。
“传令秦仲岳：按第二套方案，即刻准备，令其子时之前，完成所有部署，待我号令。”
“传令密探，严密监控所有已识别的潜入人员及武器藏匿点，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但需确保必要时可瞬间将其控制或摧毁。”
“传令王猛：加强郡守府外围警戒，明松暗紧，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更不得听从任何所谓陛下的口谕。违令者，斩！”
“再传令，”苏晨目光锐利如刀，“让进城的一千禁军都带上铁罐炸弹，都给我不能离身。我要给齐郡公，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惊喜。”
命令一道道传出，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张更大、更致命的反击之网，已悄然张开，只待那图穷匕见的一刻。
齐墨轩的逃离西域或者海外的迷梦，注定将是一场血染的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