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齐府，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齐墨轩端坐于主位，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谦卑恭顺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肃杀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须发皆白，在跳动的烛光下，每一根发丝似乎都透着寒意。
下首，肃立着数名心腹死士与家族核心子弟，个个面色沉凝，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悍戾之气。
他们是齐家真正的心腹爪牙，掌控着那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都到齐了？”齐墨轩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密室的死寂。
“回家主，城内各队头领均已到齐，城外各路兵马首领的信使也已在外候命。”一名面容阴鸷、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男子沉声回应。
他是齐家私兵的总教头，齐悍，也是齐墨轩的族侄，手上沾满血腥，对齐家忠心不二。
“好。”齐墨轩眼中寒光一闪，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于墙上的巨大晋阳城防图前。
“时机将至，成败在此一举。诸位，我齐家百年基业，是存是亡，便看今夜之后了。”
众人呼吸一窒，眼神更加狂热而凝重。
“城内情况如何？”齐墨轩手指点向城中几处标记。
齐悍立刻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回家主。潜入城中的四千伙计，已全部就位，分散于城南永丰粮栈、城北广济车马店、西市聚源当铺等七处据点。”
“兵器甲胄已于昨夜子时前全部秘密运入，分发完毕。只待信号，半炷香内便可武装集结，直扑郡守府。”
“郡守府周边探查如何？”
“已探明。府衙外围由王猛麾下一千禁军驻守，分四班轮值，戒备森严，但换岗间隙及夜间巡逻路线已被我方摸清。”
“府内巡查地形图也已通过内应拿到，沐婉晴与苏晨所居院落、书房位置均已标注。”另一名负责情报的瘦高男子接口道。
“很好！”齐墨轩点头，手指猛地敲在城西军营的位置，“城外呢？秦仲岳那两万大军，是我们最大的阻碍，绝不能让他们及时回援。”
齐悍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家主放心！城西黑风寨、卧虎岗等大小十二路绿林人马，共万余人。”
“已收到重金和承诺，他们会在官道险要处设下三重埋伏，火油陷阱早已备好，定能将秦仲岳主力拖住至少两个时辰。”
“还有我们分散在城外各村庄的私兵，”另一人补充道，“已集结一万二千人，由三爷（齐墨轩的三弟）亲自统领，他们会配合绿林人马，层层阻击，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让一兵一卒轻易靠近晋阳西城门。
“两个时辰……足够了。”齐墨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两个时辰内，城内得手，擒住沐婉晴和苏晨，城外大军投鼠忌器，便不敢妄动。”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记住！城内行动，首要目标，生擒沐婉晴。其次，格杀苏晨。”
“此二人，务必拿下！郡守府内抵抗者，格杀勿论。行动要快、要狠。得手后，立刻发信号，然后从预定路线，撤往永盛车马行。”
“永盛车马行内，有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可供一万人食用一月的干粮、以及足够的路费金银，早已备齐。届时，我们挟持沐婉晴，以她为质，逼迫秦仲岳那忠犬让开道路，并提供更多马匹粮草钱财。然后……”
齐墨轩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的炽热，“我们便一路向西，出玉门，入西域。那里天地广阔，以我齐家的财力、人力、技术，何愁不能打下一片基业，称王称霸？甚至……未来未必不能打回来。”
这番话语，如同魔鬼的诱惑，让在场众人呼吸都粗重起来。
眼中充满了对财富、权力和新世界的渴望。
“至于太原郡其他几家……”齐墨轩冷笑一声，“他们早已被江北清算吓破了胆，老夫只需稍加煽动，许以共同逃亡、共享富贵的承诺，他们便会乖乖拿出人手、钱财，绑死在我们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他们反悔。”
“父亲\/家主英明。”众人齐声低吼，士气高昂。
“最后，切记。”齐墨轩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冰冷，“万一……万一事有不成，或突围无望……便执行最后计划。将府中密库、工坊、尽数焚毁。绝不能留给朝廷和苏晨那狗贼，我齐家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是。”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命。这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好了！”齐墨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压下，“各自回去，依计行事。信号……便定在明日丑时三刻（凌晨一点四十五分），以城南粮栈火起为号。火起则动！”
“遵命！”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迅速散去，通过不同的密道离开齐府。
融入晋阳城沉沉的夜色之中，去往各自的岗位，准备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密室中，只剩下齐墨轩一人。他走到墙边，伸手抚摸着一幅描绘着西域风情的古老地图，眼神迷离而狂热。
“西域……海外……皇帝……”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沐婉晴，苏晨……你们以为赢定了吗？明日之后，这天下，谁主沉浮，还未可知。”
齐墨轩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然而，这位老谋深算的郡公爷并不知道，就在他于密室中运筹帷幄、做着西域称王的美梦之时。
郡守府内，另一张更大、更致命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更不知道，他自以为隐秘的调动、藏匿的据点、甚至约定的信号……
早已被一双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始至终，或许都并非如他所想。
晋阳之夜，更深了。明天丑时三刻，正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