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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驿的实证,如同一把钥匙,为林凡撬开了一道缝隙。但他深知,此刻若直接以此发难,最多扳倒一个具体经手的小吏,动不了周文才等人的根本,反而会打草惊蛇。他需要将这把钥匙用在更关键的地方。

时机在几天后的一次例行“三班六房”堂议上到来。

所谓堂议,本是知县与县丞、主簿、典史及各房司吏齐聚,处理日常政务。但在昌乐县,这早已流于形式,多是周文才与孙富贵唱双簧,各房司吏附和,走个过场。

今日堂议,主要讨论即将开始的秋粮征收准备工作。周文才照例先开口,侃侃而谈,无非是老生常谈,强调按时足额征收之重要,要求各里、甲提前准备等等。

待他说完,林凡并未像往常一样简单认可,而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户房司吏钱有财身上,语气平淡地问道:“钱司吏,历年秋粮征收,损耗几何?仓廪存储,可还稳固?运输途中,可有章程避免亏空?”

钱有财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珠转动灵活,闻言立刻躬身,熟练地报出一串数字:“回大人,历年损耗多在百分之五至八之间,皆因晾晒、鼠雀、搬运所致,均在朝廷允许范围之内。仓廪年年检修,稳固无恙。运输则沿用旧例,由粮长负责,签订保状,若有亏空,照价赔偿。”

这套说辞显然是准备了无数遍,滴水不漏。

林凡点了点头,并未深究,话锋却陡然一转:“说到运输与仓储,本官近日翻阅旧档,见三年前有一笔关于黑水驿修缮的款项,账目记录是更换椽木二十根,补葺屋顶。据本官所知,驿站维系,关乎驿传畅通,亦间接影响粮赋运输之效率。却不知,当时工程验收,是由哪位负责?效果如何?”

他问得突然,语气也依旧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了解旧事。

然而,“黑水驿”三个字一出,周文才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皮微抬,扫了孙富贵一眼。孙富贵那两撇鼠须颤了颤,连忙低下头。钱有财更是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周文才。

堂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短暂的沉默后,工房司吏硬着头皮站出来:“回……回大人,当时……当时是由工房与驿站共同验收,记录在案,应……应是合格的。”

“哦?合格?”林凡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目光却依旧看着钱有财,“可本官怎么前日偶遇一位曾在黑水驿服役的老卒,听其言谈,似乎对那次修缮,颇有些……微词啊?言道并未见更换多少新料,不过是敷衍了事。”

他并未点破赵虎的调查,只推说“偶遇老卒”,轻描淡写,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钱有财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腿肚子有些发软。周文才脸色阴沉,放下茶杯,干咳一声道:“大人,此等陈年旧事,又乃工匠粗鄙之言,未必可信。况且,当时经办之人……唉,王老五已然畏罪自尽,怕是死无对证了。”

他又想把事情推到死人身上。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恍然”和“惋惜”:“原来如此。可惜了……本官还想着,若当年修缮确实扎实,此次秋粮征收,或可借鉴其经验,确保沿途仓储驿站稳固,减少损耗。既然经办之人已逝,又有些风言风语,那便罢了。”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黑水驿之事与眼下的秋粮征收联系起来,似乎只是出于公务考虑,并非刻意追究旧案。

但刚才那短暂的波澜,已经足以让周文才等人心惊肉跳!这位新任县尊,绝非只知道埋头故纸堆的书生!他看似随意的提问,实则精准地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不仅知道黑水驿,甚至听到了“风言风语”!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堂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周文才、孙富贵等人告退时,神色明显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林凡独自坐在公案之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不需要现在就拿出证据,只需要让对方知道,他并非对过往一无所知,更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傀儡。这足以让他们自乱阵脚,在接下来的秋粮征收等事务中投鼠忌器,甚至可能因为惊慌而露出更大的破绽。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周文才等人明显收敛了许多。送往林凡书房的文书,格式愈发规范,数据也似乎“严谨”了不少。连带着衙役们对待普通百姓的态度,也似乎客气了一丝。

而赵虎那边的调查,也因对方可能的内部混乱而取得了进展。周三郎打听到,马奎近日与周文才的心腹管家秘密会面数次,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神色紧张。

林凡稳坐钓鱼台,一面继续梳理账目,一面等待着最佳的收网时机。

他深知,黑水驿只是道开胃菜。他要的,是借着秋粮征收这股东风,将周文才、马奎等人连根拔起,彻底肃清昌乐县的积弊!

这日傍晚,他收到顾莲舟托商队辗转捎来的书信。信中除了绵绵的思念与牵挂,还提及京城近况,言道徐阶与张璁一党在朝堂上关于边饷筹措之事争执愈发激烈,徐阶似有借助清查地方粮赋、打击对方钱粮来源的意图。

看到此处,林凡眼中精光一闪!

朝堂之争,与地方之弊,在此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他或许,可以做得更多!不仅是为昌乐百姓除害,更是为徐师在朝堂的博弈,提供一记来自地方实情的重锤!

他铺开信纸,开始给徐阶写一封密信。信中,他并未直言昌乐之事,而是以请教的口吻,论述了地方粮赋征收中可能存在的几种贪墨手段及其对国帑、民生的危害,并附上了一些他基于昌乐情况所做的“推演”和数据估算。

这封信,既是他阶段性调查的总结,也是一次大胆的试探和汇报。

夜色中,信使带着密信悄然离开昌乐县城。

林凡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北方帝都的方向,又看了看这破败却暗藏汹涌的县衙,胸中豪气顿生。

潜龙已不再满足于在浅滩搅动泥沙,它的目光,已投向更广阔的天际,准备借着风雷之势,行那匡扶社稷之举! 昌乐这个小舞台,即将上演一幕影响更为深远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