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找到那条通往万物终寂的路,寻常的推演卜算已是枉然,那是凌驾于此方天道之上的禁忌领域。
阿骨打深吸一口气,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仿佛都凝结成了坚冰。
他猛地一拍身侧的祖脉铜鼎,沉声喝道:“起鼎,接引九地阴泉!”
话音未落,柳青璃与宋惊鸿已分立左右,神力汹涌而出,稳住那尊古老铜鼎。
鼎身剧烈嗡鸣,其上镌刻的山川河岳图纹瞬间活了过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巨龙在鼎内苏醒。
阿骨打双掌翻飞,结出一道道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印诀,他脚下的大地随之律动,一股幽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之气,被强行从地脉深处抽离,化作一道漆黑如墨的水线,倒灌入铜鼎之中!
“以阴泉为墨,以祖脉为卷,显!”阿骨打暴喝一声。
铜鼎内,那道阴泉水线与鼎中燃烧的金色龙气骤然碰撞,并未湮灭,反而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团混沌的灰雾。
灰雾升腾而上,在众人面前的虚空中铺展开来,竟形成了一幅覆盖整个凤家祖地的立体图卷。
山峦起伏,河流奔腾,每一处灵脉的走向都清晰可见。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图卷中央那条粗壮如龙脊的主脉所吸引。
那本应是凤家万古基业的根基,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断裂之相!
更让阿骨打目眦欲裂的是,在那主龙脉的尽头,一处本该光芒万丈的区域,此刻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空白。
他颤抖着手指,点向那片空白,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这里……这里是‘栖梧台’旧址,是老祖宗您降生于世、初啼惊天地的圣地!如今,它……它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
阿骨打眼中的惊骇迅速转为一种彻骨的寒意:“是被某种‘虚相结界’彻底遮蔽了!好大的手笔,好恶毒的心思!他们不仅遮蔽了圣地,更可怕的是……你们看这灵气流向!”
顺着他所指,众人清晰地看到,整条凤家龙脉的灵气,并非如万千溪流汇入大海般滋养着宗族,反而在流经那片空白区域时,如同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继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向着未知的外域倒灌输送!
凤家,正在被自己的祖脉活活吸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发现之后,一直紧闭双眼、竭力平复神魂的南宫玥,突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哭……有个孩子在哭……”
她取出一枚由自身梦境之力凝结而成的、剔透如泪的水晶珠,珠子内部,一缕缕迷蒙的雾气正在飞速流转,最终汇聚成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道紧闭的古老石门。
“我……我在梦里,听见了祖陵的石门,缓缓开启的声音。”南宫玥缓缓睁开眼,那双能窥见因果的灵瞳中,此刻却充满了迷茫与悲伤,“我听见里面有哭声。不是现在任何一个凤家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很遥远,很稚嫩……”
她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凤栖梧,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老祖宗,是您……是您小时候在哭。”
一言既出,满室死寂!
南宫玥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所有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他们在用‘幼年凤栖梧’的记忆残片,作为引子!”南宫玥的脸色煞白如纸,“归墟戒是您的伴生神器,与您的神魂本源相连。他们无法从外部强行攻破,便用您最本初、最不设防的幼年记忆,来激活归墟戒的……本能回应机制!”
柳青璃闻言,脸色骤变,她立刻上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凤栖梧佩戴着归墟戒的左手上。
只一瞬间,她便感受到了那股几乎微不可查的异常。
“戒面温度比平时高了零点三度,而且……”她闭目凝神感应片刻,猛地睁开美眸,沉声道:“每隔七个时辰,戒指就会出现一次极其微弱的共鸣,频率与您的心跳完全同步!这是‘血脉母源’级别的召唤反应!只有您的直系血亲,或是……您自己失落的同源神体,才能引发!”
至此,一切都明白了。
敌人盗走始祖臂骨,剥离神格印记,再以幼年记忆为饵,内外夹攻,就是要撬开归墟戒的防御,染指其中的始祖权柄!
“我去!”宋惊鸿再也按捺不住,他“锵”的一声拔出鸣鸿刀半寸,刀锋之上寒光凛冽,杀气四溢,“祖陵重地,必有内应!属下愿伪装成心生叛意的弟子,潜入祖陵外围,一探究竟!定将那些数典忘祖的杂碎揪出来!”
凤栖梧终于动了。
她抬起眼帘,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中,看不出喜怒。
她从归墟戒中取出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青色玉符,递到宋惊鸿面前。
“去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在祖陵外围,见到一座刻有‘归来即是罪’的石碑,就用这枚玉符,将它砸了。”
宋惊鸿一愣,不解其意。
凤栖梧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仿佛嘲弄世间万物的冷笑:“那是我当年离开此界时,亲手设下的一道试炼关卡。想看看万古之后,我的子孙后代里,还有没有敢于质疑‘罪’、敢于承担‘归来’之后果的血性之人。只有真正认祖归宗、心怀赤诚的凤家血脉,才能承受碎碑时的法则反震之力而不死。”
这番话,让宋惊鸿等人心中巨震。原来老祖宗早已布下后手!
宋惊鸿重重接过玉符,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辱命!”
就在他即将起身离去之际,一直沉默的夜玄寂忽然上前一步,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比黑夜更深沉的魂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屈指一弹,那缕魂丝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宋惊鸿的眉心。
“若你迷失,我会拉你回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魂道巅峰的无上伟力,让宋惊鸿瞬间感到神魂被一层坚不可摧的壁垒牢牢护住。
做完这一切,夜玄寂才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凤栖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他们布下的,是早已失传的‘噬神胎’大阵。”
凤栖梧凤眸微眯。
“此阵,能将一方洞天福地,逆转为一座‘寄生子宫’。”夜玄寂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他们把整个凤家祖陵,变成了你神格的‘子宫’。一旦你因情绪剧烈波动,或是被他们的仪式引动,导致神力出现一丝一毫的溢散,那丝力量就会被大阵捕获、吸收、反向孕育……最终,在那祖陵地底,诞生出一个窃取你本源的‘伪凤栖梧’。”
好一个“噬神胎”!好一个再造一个“我”!
凤栖梧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两簇金色的火焰。
三日后,夜色如墨。
一道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议事大殿,正是宋惊鸿。
他浑身浴血,气息紊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老祖!探明了!”他顾不上疗伤,急声禀报,“祖陵地底,确有一座覆盖整个陵寝的逆天巨阵在运转!阵法中央,供奉着一尊以万年阴寒玉雕琢而成的‘幼凤像’,那雕像的胸口,嵌着一块……一块正在跳动的血色晶石!”
他喘了口气,就在石碑崩裂的瞬间,整座祖陵都发生了剧烈的震动,我亲眼看见……那尊幼凤雕像,竟流下了两行血泪!”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站在高阁窗边的凤栖梧,听完汇报,却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冰冷、霸道,充满了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凛冽杀意。
她抬起纤纤玉手,指尖在古朴的归墟戒面上轻轻一点,如同在敲响一场审判的丧钟。
“好啊。”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仿佛响彻了九天十地,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嘲弄。
“既然你们这么想再造一个我……”
“那我就让真正的‘始祖啼’,响彻九幽,给你们贺一贺喜。”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缓缓抬起右手,一道并非声音,却蕴含着天地初开、万物创生之无上威压的清鸣,自她修长的指尖迸发而出!
那清鸣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锋锐,比任何法则神雷都要霸道!
它瞬间穿透了层层空间,无视了所有阵法结界,如同一道创世之光,6精准无比地直冲凤家祖陵地底,那座正在疯狂运转的“噬神胎”大阵!
——正是当年她凤栖梧初临天地,宣告自身存在的第一声凤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