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题转得飞快,一时之间让厄缪斯有些措手不及。
“有!我有,我,我现在就去做!”
厄缪斯几乎是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我去取食材,很快回来。”
他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就做你以前……就做你喜欢的。”
谢逸燃没应声,只闭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厄缪斯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由他亲手打造的房间。
谢逸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舱门合拢,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靠在床头,墨绿色的瞳孔深处,那层混沌与茫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清晰的纹路,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肌肉收缩的力量感。
虚弱,但不至于完全无力。
失忆,但本能和逻辑还在。
一个身份显赫的上将,一个据说是他“雄主”与“伴侣”的雌虫,一个……为他“怀过崽子”却又失去的……故事。
谢逸燃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极冷的弧度。
有趣。
他失去的记忆像一片浓雾,但这并不妨碍他嗅到空气中复杂而诱人的气息。
权力、地位、一个对他死心塌地又位高权重的“伴侣”,还有潜藏在过去,似乎颇为激烈的冲突与秘密。
谢逸燃靠在冰冷的金属床头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下粗糙的床单。
厄缪斯已经离开了一会儿,去为他准备食物。
这间刻意维持着破败模样的“囚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厄缪斯的晚香玉信息素,还有……一丝极淡的监控探头的微弱能量波动。
呵。
谢逸燃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他早就发现了,这房间看似原始,实则无死角地被监控着。
那位看起来情深不渝、脆弱不堪的上将大人,实际在心底里却对他有着近乎不正常的掌控欲。
这种矛盾,很有趣。
他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开始梳理醒来后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
厄缪斯·兰斯洛特。
帝国上将,第七舰队的真正统领。
一个失去过“虫崽”的“伴侣”。
一个会在抱着他时颤抖落泪的“哭包”。
这些标签混杂在一起,构成一个扭曲而迷人的形象。
权力顶端的掌控者,与情感深处的匍匐者。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厄缪斯身上交织,形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吸引力。
谢逸燃能感觉到,厄缪斯对他的执念深不见底,几乎到了燃烧自身的地步。
这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意外地……并不让他讨厌,甚至隐隐刺激着他骨子里某种沉睡的破坏欲和征服感。
他或许不记得过往,但他的本能告诉他。
他喜欢这种复杂而危险的关系。
直到舱门滑开的轻响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厄缪斯提着一个恒温保鲜箱快步走来,他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上,确认谢逸燃依旧在那里,只是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靠着,墨绿色的眼睛半阖着,不知是睡是醒。
厄缪斯的心落回实处,进门动作都放轻了许多。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个仅能容纳一两人转身的“小厨房”区域。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格雷斯监狱特有的粗糙和寒酸,老旧的能源灶台,锈迹斑斑的水槽,以及一个早已停止制冷,只能当做普通储物柜的破旧保鲜柜。
在格雷斯,新鲜食物是奢侈品,这柜子大多时候只是个摆设。
厄缪斯将保鲜箱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操作台上,打开,里面是精心挑选的优质食材,都是谢逸燃曾经喜欢的食材。
他熟练地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处理那些食材。
能源灶点燃,发出轻微的嗡鸣。锅具是旧的,但被擦得很干净。
厄缪斯背对着谢逸燃,专注地忙碌着。
他高大的身影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委屈,但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沉稳利落,显然对这套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很快,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驱散了房间里原本的冰冷和铁锈味。
那香气浓郁而温暖,是某种肉类与香料混合后被恰到好处烹煮的味道,勾人食欲。
谢逸燃原本半阖的眼睛睁开了些,鼻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视线落在厄缪斯忙碌的背影上。
厄缪斯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银发垂落几缕在颊边。
火光与蒸汽氤氲中,他深蓝色的眼眸看向谢逸燃,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期待,轻声问。
“很快就好,饿了吗?”
在这间象征着过去苦难与相依为命的囚笼里为他失而复得的雄虫准备一顿饭,对厄缪斯而言仿佛是一种迟来的仪式。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谢逸燃没答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滚水咕嘟的声音,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厄缪斯冷峻的侧脸轮廓,为他平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谢逸燃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上将……很会做饭。”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震耳发聩,猝然炸响在厄缪斯的耳膜上。
他搅拌汤汁的动作猛地僵住,勺子磕在锅沿,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真的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被猛地拽回六年前,格雷斯那个同样昏暗却满是敌意的囚室。
那时,谢逸燃也是这样,用那种带着点玩味、又有点好奇的语调问他——
【“少将……很会做饭?”】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很差,差到针锋相对,差到彼此厌弃。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绷紧了下颌,如何用冰冷到近乎刻板的声音,像背诵军校条例一样回答——
【“军校课程的一部分。”】
【“旨在确保雌虫具备侍奉雄主的基本素养……”】
多么讽刺,多么疏离。
而现在……
厄缪斯背对着谢逸燃,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气仿佛都成了密密麻麻的针,隔着时间扎在他的肺叶上。
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指尖,重新握紧勺子,缓缓搅动锅里翻滚的浓汤。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会让谢逸燃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看到那几乎要决堤的痛楚。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那套冰冷的说辞。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汤汁咕嘟的声音持续着,像是在填补这令人心慌的空隙。
过了好几秒,厄缪斯才极其艰难地用沙哑的嗓音,低低地回应: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之前也会,现在更会。
因为练习过很多次。
因为……只想做给你吃。
这未尽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化作眼底一片汹涌的湿热。
他低下头,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此刻必然失控的表情。
锅中的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他挺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