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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乱世卒行 > 第73章 间谍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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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

经过一夜短暂而紧张的休整,细沙渡梁营并未恢复多少元气,反而更显残破。匈奴军的营盘依旧如铁桶般围困四方,虽然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小股骑兵的袭扰和箭矢的远程抛射从未停止,压迫着梁军本就紧绷的神经。

接近午时,东南角破损的寨墙外,爆发了一阵短暂的激烈冲突。细沙渡大营不远处一小队试图外出搜集箭矢或探查敌情的梁军斥候,与匈奴军的游骑遭遇,顷刻间便被人数占优的匈奴骑冲散、追杀。

墙头上的梁军弓弩手立刻发箭掩护,逼退了追得最近的一些匈奴兵。也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一个身影猛地从寨墙外一道浅沟里跃起,踉跄着扑向营门方向,他身上穿着破烂的梁军号衣,背后插着两支箭矢,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脸上更是血肉模糊,一边奔跑,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喊道:“开门!快开门!自己人!”

追在他身后的几名匈奴兵见状,似乎不甘心到手的猎物逃脱,又迫近了几步,朝着他的背影射了几箭,其中一箭擦着他的大腿掠过,带出一蓬血花。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又挣扎着向前爬行。

“快!开门!接应他进来!!” 墙头上有眼尖的士兵惊呼。

负责这段防务的一名队正见状,来不及细想,立刻下令掩护。匈奴军游骑已在弓弩射程威胁下开始后退,机会稍纵即逝。

营门迅速开启一道缝隙,两名士兵冒险冲出,一人持盾护卫,另一人奋力将那名重伤的 “同袍” 拖了进来。营门随即轰然关闭。

那伤兵被拖入营内,便直接瘫倒在地,气息微弱,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匈奴兵…… 好多…… 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兄们都死了……”

早已等候的医营辅兵立刻上前,将他抬上担架。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 在昨日惨烈的攻防和今日不间断的小规模冲突中,建制被打散、士兵流落在外又侥幸逃回的情况并非个例。他身上的梁军衣甲(虽破烂)、受的匈奴军箭伤、以及方才那惊心动魄的 “被追杀” 一幕,都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重伤被救的 “幸运儿”,自然就是阿木尔。

他并非普通匈奴兵,而是耶律宗真麾下 “铁林军” 中的一名百夫长,以骁勇善战、心思缜密着称,尤其精通梁朝语言与风俗,是执行此类渗透任务的绝佳人选。昨夜,根据萧诺参议的详尽谋划,耶律宗真亲自批准了这条险计。阿木尔被选中执行这九死一生的任务。

他们精心策划了每一个细节:时机、伤口的位置和惨烈程度(看似致命实则避开了要害)。

那场 “追击”,更是匈奴军精锐游骑配合演的一出逼真大戏,既要让梁军相信其真实性,又要确保最终能让他 “侥幸” 逃脱,被梁军救回。

此刻,这位匈奴军的百夫长躺在摇晃的担架上,强忍着剧痛和药物的不适,微微睁开一条眼缝,以一名职业军人的锐利目光,贪婪地记录着梁营内部的景象:比远处观望更加残破的栅栏、士兵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麻木、堆放在角落却数量寥寥的守城器械、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这一切细节都在他脑中迅速汇总、分析,印证着梁军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判断。

他被直接抬到了拥挤不堪的医营。这里哀嚎遍野,伤兵满营,几个医官和寥寥数名助手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仔细查验每一个伤员的身份。阿木尔被简单处理了背后的箭伤和大腿的刮伤 —— 箭矢被拔出,洒上金疮药,用还算干净的布条包扎起来。过程中,他发出痛苦的呻吟,表现得与其他伤兵别无二致。

处理完毕后,他就被安置在医营角落的一片草席上,周围全是或呻吟或昏迷的伤兵。

下午,营内似乎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从中军方向传来,甚至盖过了伤兵的哀嚎。

“…… 是韩校尉!破风营的韩猛回来了!” 旁边一个意识还算清醒的伤兵,挣扎着抬起脖子向外望了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希冀,“他前儿个不是出去求援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难道援军到了?”

“嘘…… 小声点……” 另一个靠在墙根的老兵咳嗽着,压低声音,但这次他的语气并非全然绝望,“瞧清楚些…… 他们是从东南边矮林那条小路回来的!

队伍看着齐整,不像吃了败仗,倒像是…… 打了胜仗凯旋?”

话没说完,营中已有眼尖的人发出了低呼。只见韩猛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是黑压压一片甲胄染血却士气高昂的将士,粗略看去,竟与出发时的之数相差无几!他们押解着数十名垂头丧气的匈奴军俘虏,更有人用长竿挑着几面破损的黑色旗帜 —— 那旗帜上绣着的狰狞鹞鹰图案,对于常年与匈奴军作战的梁军士兵而言,再熟悉不过!

“匈奴狗的旗!” 有人失声惊呼,韩校尉他们…… 他们给端了?!”

营门轰然打开,队伍鱼贯而入。士兵们虽然面带疲惫,血染征袍,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身上带着一股刚刚经历血腥厮杀后的煞气与胜利者的昂扬。与营内残破景象和伤兵们的萎靡相比,这支队伍的回归,宛如一股灼热的铁流注入了冰冷的雪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木尔心中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黑鹞子!那是大帅耶律宗真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和破袭部队之一,行踪诡秘,战力强横,专门负责深入敌后破坏粮道、刺探军情。他们怎么会…… 怎么可能被韩猛这支突围求援的部队撞上并全歼?!韩猛出去才两天!他是如何精准找到黑鹞子的踪迹,并以近乎无损的代价完成这场歼灭战的?

“赢了!韩校尉带咱们弟兄打了胜仗!” 先前那伤兵激动地拍着草席,仿佛忘了自己的伤痛。“肯定是苏参军的妙计!” 老兵的声音也洪亮了几分,脸上纵横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宰了那帮专干阴险勾当的,看匈奴狗还怎么嚣张!”“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旁边传来其他伤兵虚弱却兴奋的附和声。

营中短暂地陷入了一种狂喜的气氛,就像在无尽黑暗中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夜空,却足以让绝望中的人们感到瞬间的温暖和希望。士兵们互相传递着这个好消息,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笑容和光彩。

阿木尔躺在草席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黑鹞子!那是大帅麾下最精锐的渗透破坏力量之一,行踪诡秘,战力强横,竟然被韩猛带队伏击并全歼了?看这情形,韩猛的部队几乎完好无损,这绝非偶然遭遇,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歼灭战!梁军是如何精准掌握黑鹞子的动向的?是游一君?还是苏明远另有情报来源?无论是哪种,这都意味着匈奴一方的行动并非无迹可寻!

这股寒意瞬间冲散了他方才观察到的梁军颓势带来的喜悦。他发现,尽管士兵们为这场胜利欢欣鼓舞,但军官们在大声吆喝着分配任务,催促那些刚刚归营、还带着胜利兴奋的士兵们立刻去加强防御。这说明,梁军非常清醒,他们知道一场战术胜利无法扭转战略劣势,匈奴军主力的重压依然存在。

韩猛本人则在短暂安排后,便面色沉静地快步走向中军大帐,那沉稳的步伐和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姿态,让阿木尔更加确信此人的难缠。

很快,胜利消息就像燎原的野火在营中传开。

细沙渡大营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心剂,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陡然为之一变。

伤兵营里,呻吟声似乎都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激动难抑的低语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叫好声。还能动弹的士兵挣扎着向外张望,试图看清凯旋队伍的模样,哪怕只看一眼那被拖行在地上的黑色鹞旗,也足以让他们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久违的笑容。医官和辅兵们忙碌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处理伤口时,甚至会低声对伤员安慰一句:“听说了吗?韩校尉把匈奴狗派来的人给端了!咱们能挺住!”

营区空地上,归来的将士们被兴奋的同袍们围住,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腰杆,讲述着伏击战的惊险与痛快。篝火比往日燃得更旺了些,上面架着的锅里虽然依旧是稀薄的粥食,但气氛却热烈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血腥和草药味,更增添了一股胜利带来的亢奋与生气。军官们没有阻止这短暂的欢腾,反而有意让这消息鼓舞士气,只是巡逻和岗哨的命令下得更严,提醒着众人战争远未结束。

就连中军大帐附近,肃杀之气也稍减几分,亲卫们的脸上虽依旧紧绷,但眼神中多少透出一丝轻松。这场胜仗,无疑证明了苏将军的运筹帷幄和破风营的锋锐犹在,让所有人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希望和坚持下去的理由。

夜幕再次缓缓降临。

一弯清冷的弦月升上天穹,将朦胧而惨淡的光辉洒向细沙渡残破的营垒。

月光如水,却洗不去鏖战留下的血腥与焦灼气息,只能勉强勾勒出栅栏扭曲的轮廓和哨塔上士兵凝立如雕像的剪影。

营内的气氛与白日胜利后的短暂欢腾截然不同,重新被一种沉重而紧张的寂静所笼罩。白日里燃起的篝火大多已被命令熄灭,只留下几处必要的火把和盆火,在微凉的夜风中明灭不定,投下摇曳而狭长的阴影。

巡逻队的在月光和火光的交界处频繁穿梭,甲叶摩擦发出细碎而规律的轻响,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黑暗的角落。岗哨上的士兵尽力睁大双眼,望向营外无边无际的、被月光渲染得更加神秘而危险的黑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紧张地握紧兵器。

中军大帐附近灯火相对集中,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似乎韩猛的归来和白日的战果带来了新的军务商议,但帐内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肃穆。

整个大营,就像一头受伤后稍稍恢复了些许力气、却依旧被群狼环伺的猛兽,在月光下蜷缩起身躯,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竖起全身的尖刺,警惕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或是下一场不知何时就会突然爆发的厮杀。清冷的月光,并未带来宁静,反而为这凝固的紧张和弥漫的杀机,披上了一层凄清的薄纱。

阿木尔躺在草席上,伪装因伤痛和疲惫而昏睡,大脑却如同最精密的沙盘,开始对白日里收集到的所有信息进行深度复盘与推演。仅仅传递零碎情报远远不够,他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为耶律宗真大帅勾勒出一幅关于细沙渡大营最全面、最深入的剖析图景。

与大帅约定的最后期限是七日之内,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必须设法返回匈奴营复命。耶律宗真的大军,需要这把从内部刺出的匕首,来决定最终总攻的时机与方向。他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边缘,那里藏着他需要送出去的东西 —— 一块用油布包裹、以密写方式记录了关键信息的薄羊皮。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医营的守卫换岗规律、巡逻队的路径,以及通往那段他认为最易突破的东南角寨墙的偏僻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