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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接过瓷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连连点头:“好,好,娘一定用。你自己在外面,更要照顾好自己。”

最终,在父母盈满担忧与不舍的目光中,周颂宜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周府,融回沉沉的夜色。

她的回归,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悄然荡开。

夜色深沉,青云阁客栈的灯光在褚景彦的窗棂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目光不自觉投向窗外寂静的街道。

算算时辰,颂宜去了已有一个多时辰,不知她归家是否顺利,父母态度如何……

心中那份隐约的牵挂,让他难以完全沉浸于圣贤书中。

正当他准备再添些灯油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

门被轻轻推开,周颂宜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走了进来。

“回来了?”

褚景彦立刻起身迎上前,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眶有些微红,虽极力掩饰,但神色间那份复杂的、混合着释然与疲惫的情绪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接过她手中略显空瘪的包裹,温声道:“累了吧?先坐下歇歇,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手中,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

周颂宜捧着茶杯,在桌边坐下,看着跳跃的烛火,沉默了片刻。

“见到爹娘了?”褚景彦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温和。

“嗯。”

周颂宜点了点头,抬起眼,对上他沉静而包容的目光,心中那点因隐瞒而产生的忐忑稍稍平复。

“见到了,他们都好……只是,以为我早已不在人世。”

她声音低沉下去,将父母见到她时那悲喜交加、失态落泪的情形简单说了,略去了许津南污蔑她失节以及父母对褚景彦的审慎考察,只道:

“我爹娘很感激你,感激你家救了我,照顾我。”

褚景彦微微摇头:“我们是夫妻,何须言谢。”

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家中……一切可还安好?若有什么需要我出面之处,你尽管开口。”

周颂宜心头一跳,避开他过于清明的目光,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家中一切都好。只是我此番回去,并未声张,毕竟……当初离家有些缘由,如今贸然现身,恐生事端,爹娘也理解。”

她将话题引开,“倒是你,春闱在即,一切以科考为重。家中之事,暂且不急。”

褚景彦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见她言辞闪烁,便知她家中情况恐怕并非普通官宦人家那么简单,其中必有隐情。

但她既不愿多说,他亦不愿逼迫。他相信,待时机成熟,她自会告知。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道:“好,听你的。你也奔波了半晚,早些歇息吧。”

接下来的日子,褚景彦更是闭门不出,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最后的冲刺备考中。

周颂宜则是打听最近京城的风向。

偶尔,她会借口出门购置些针线脂粉,实则是悄然回周府与母亲柳氏相见,告知近况,也让父母安心。

这日午后,春日暖阳透过薄云,洒在京城熙攘的街道上。

周颂宜安顿好褚景彦的午膳,见他已沉入书海,便想着去附近的集市采买些柔软的细棉布。

临出门前,她顺手拿起一顶浅青色的帷帽戴在头上,帽檐垂下的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既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也隔开了外界探究的视线。

京城的集市远非安县或府城可比,规模宏大,人声鼎沸。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与喧嚣。

周颂宜隔着薄纱,目光平静地流连于货摊之间,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盘算着哪种布料更舒适耐用。

她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布庄前驻足,正低头仔细分辨着两匹细棉布的纹理差异时,忽听得旁边一家装潢考究的首饰铺子前,传来一阵略显耳熟、却又刻意拿捏着腔调的娇笑声。

“爷,您看这支珠花,上面的翠鸟活灵活现的,衬我今日这身衣裳可好?”

那声音像油腻的蛛丝,黏腻地钻进耳朵。

周颂宜动作一顿,并未立刻抬头,只是透过垂落的薄纱,冷静地朝声音来源处瞥去。

只见首饰铺子明亮的柜台前,一个身着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的少妇,正拿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鎏金点翠珠花,侧着身子,对着身旁那个身着宝蓝色暗纹缂丝锦袍、身形挺拔的男子娇声询问。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薄纱,周颂宜也清晰地认出了那两人。

许津南,和已然显怀的玉蕊。

没有预想中的心悸或慌乱,一股强烈的、纯粹的恶心与厌恶感,如同看到什么不洁之物。

周颂宜下意识地微微后退半步,并非害怕,而是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令人作呕的场景。

她将自己更稳地隐在布庄门口堆叠的货架阴影里,帷帽的薄纱成了她最好的屏障,让她可以冷眼旁观,而不被察觉。

此时的玉蕊,通身珠光宝气,一手习惯性地、带着炫耀意味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拿着珠花比划,眼神热切地瞟向许津南。

许津南却显得心不在焉,眉头微蹙,目光甚至没有落在玉蕊脸上,烦躁地扫视着周围,随口敷衍:

“嗯,还行,喜欢就买了。”

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还是爷疼我。”玉蕊仿佛没察觉到,立刻喜滋滋地将簪子递给伙计包起来,随即又想去挽许津南的胳膊。

许津南几不可察地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更冷:“东西既已买好,就回去。外面人多眼杂。”

玉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又堆起笑容:

“是,都听爷的。只是……整日待在那小院子里,实在闷得慌。”

她压低声音,带着愁绪,“爷,您……您什么时候才能跟侯爷和夫人说通,接我进府啊?

咱们孩儿都快出生了,总不能一直没个名分……”